沐婉歌脚步微微往后蹭了蹭，小心的打量着站在太后背后，太后娘娘这几日越来越不同寻常起来，恭谨中却透出股说不清的傲然和冷漠来。

    沐婉歌跟着沐大夫人，出了宫门，上了车，回了沐府。

    沐大夫人与沐婉歌回到院子，大夫人换下鞋子，往后仰着倒在榻上，摊着手脚，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

    沐婉歌接过何絮捧过来的茶，放到几上，屏退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侧着身子坐到大夫人身边，“母亲，有件事我想问问您。”

    大夫人一只手撑着头，微微闭着眼睛，“嗯，你说。”

    “母亲，过年这两日府里或者其他地方，有没有不同寻常的消息传来？”沐婉歌笑着问。

    沐大夫人先是一愣，然后忙转过头，满眼疑惑的看着沐婉歌，沐婉歌眯着眼睛笑着解释道：“今天朝贺结束的时候，太后交待我，说祖父手上有一种从南方得来的专治皮肉撕裂之伤的药膏，让我回来赶紧寻了给她送过去，女儿在想，什么人受了伤？”

    沐大夫人挑着眉头笑了起来，看着沐婉歌，“太后娘娘终于想起来了我们家了，这，这是不是想要重用我们家啊？”

    沐婉歌心里提了一口气，看着沐大夫人殷勤期待的眼神，轻轻笑了笑，也是，她是一下子乱了心，突然发生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她是有些着急了。

    沐大夫人急急问：“我问你呢。”

    沐婉歌看了一眼母亲，知道这个母亲最挂念自家那点事，当下道：“母亲也不知道就算了，您知道记住，只要我一天在太后身边伺候，沐家只会越来越好的。”

    大夫人叹息一声，罢了，她这个嫡女心思缜密，比她这个做娘亲的还要厉害，说多了也无用。

    不过，“咳，婉儿啊，你说你今年也已经十九了，过了这个年已经二十了，你这亲事太后娘娘是怎么打算的啊？”

    不是她等不了，实在是整个盛京城也没有几个还未出嫁的小娘子啊！

    也不是没人上门提亲，嫡女刚出阁的那年，媒人差点没将门槛给踩烂了，可惜沐婉歌一个也没看上，别人家父母说了算，他们家例外，他们家这个嫡女太能干，谁也不敢替她做主了。再后来，媒人慢慢少了，可每年有老不少，可惜自家嫡女愣是一个也看不上。

    眼看着，这年龄一年比一年大啊。

    她是真有点着急了。

    沐婉歌当然知道自家母亲心里在想什么，这一双父母啊，他们虽然小毛病一箩筐，可对她的疼爱之心却是真真的。

    “母…”

    “夫人，不好了。”就在这个时候，夏嬷嬷急急忙忙冲了进来，大夫人眉头一皱，夏嬷嬷什么时候也这么不知道分寸了！

    这大过年的，她可听不得这么不吉利的话，可到底是自己身边的老嬷嬷，在怎么样也得给点脸面，不能打脸。

    夏嬷嬷当然看得到自家夫人那一脸的面沉如水，可惜这会儿也真顾不上了，她气喘吁吁来不及歇一会，“夫人，不好了，琪娘子…她…”

    受了半句话，突然发现沐婉歌也在，正笑盈盈看着她。

    沐大夫人不悦的问：“嬷嬷，您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让你这么不淡定，这里没有外人，赶紧说吧。”

    “呃…”夏嬷嬷脸色有些为难，脸色憋得通红，大口喘气一声，最后一咬牙，“夫人，琪娘子她生病了。”

    “呼…”沐大夫人长长舒一口气，随后嗔怪地瞪一眼夏嬷嬷，还以为什么事情呢，不就是生病了吗，随说大过年的请太医总是有点晦气，等等，难道，“嬷嬷，不会是琪儿快不行了吧？”

    天，大过年的，可不能死人啊！

    晦气不说，别人知道了还不一定怎么编排她这个当嫡母的呢。

    “快，快去请太医。”说着话，大夫人也坐不住了，急忙站起身。

    沐婉歌在一旁看着夏嬷嬷的神情，见她一脸郁结之色，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觉得或许事情并不是她母亲所想的这般，“呵呵…母亲，你先别急，先让嬷嬷说清楚吧。”

    大夫人见夏嬷嬷一脸郁结，也觉察出不对来，“到底怎么回事？”

    夏嬷嬷叹息一声，实在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啊，“夫人啊，今日琪娘子吃东西突然吐了，还很晕，身边伺候的丫头怕大过年的出事，就将事情报给了我，我就请了外头相熟的医婆子进府，给她看了看，本来以为是件小病，可…可谁知道竟然查出了，琪娘子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大夫人眨眼，似乎有些没听明白，“嬷嬷，你刚才说什么？有什么？”

    她是听差了吧？

    “琪娘子有孕了！”夏嬷嬷一脸郁气，咬牙切齿的，这小蹄子真是快把她给恶心坏了，这大过年的出了这么一个大丑闻，谁也别想好了。

    大夫人晕了晕，身子一晃，她气的浑身打哆嗦，“这个混账东西，她怎么敢，怎么敢！她就不怕老爷将她打死吗？”

    原本府里是注定要养这个丫头一辈子了，她一个毁了容的半残疾，谁肯娶她？要说养个人也不是养不起，养就养吧，可你竟然还不知道感恩，惹出这般大祸来！

    “嬷嬷，这事都是谁知道？”沐婉歌淡淡开了口，眼神中也是十分不耐烦。

    夏嬷嬷小心地道：“奴婢知道这事后，就将琪娘子院子里的丫头全都关了起来，又让何絮去看着琪娘子，母亲这事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

    不亏是老嬷嬷了，这安排还算妥当。

    大夫人声音发狠，“去，你去将事情告诉老爷去，让他知道知道让一个姨娘养出来的丫头，到底是一个什么货色！”

    沐婉歌没反对，那就是同意了，夏嬷嬷连忙应下去了。

    大夫人与沐婉歌到沐琪所在的遂和院时，玫姨娘正拼了命的撒泼哭闹，满地打滚，却被大老爷指派过来的几个健壮婆子架起拖进屋里，按在床上动弹不得，她拼命扭着头看着门外，哭得直挺挺晕了过去。

    院子里正跪着一个小厮摸样的男子，他一声也不敢吭，缩着肩膀跪着，垂着眼皮，看也不敢看一眼大老爷。

    屋子里，沐琪似乎病倒了，发着高热，一会儿哭一会儿闹的说着胡话。

    大老爷看也不看一眼，一甩袖子黑着脸走了。

    初三这天，宫里传出皇贵妃娘娘到了要生产的日子了，是的，盛宠正握的皇贵妃娘娘已经怀孕十个月了，皇宫内一片喜庆，可沐家却一片冲云惨淡，沐琪肚子里的这快肉该怎么办？总不能留下来吧，不能留就只能悄悄地打掉。

    照规矩，皇家生子自有皇家的规矩，可圣上宠爱皇贵妃，准许她娘家人可以进宫照顾，这可是莫大的恩宠，皇贵妃娘家也就是李家，备好了银盆，盛了粟杆，盖了自己绣的、远看着还算精致的五男二女全福帕子，插满了绢花和通草，准备了一堆满绣精致的小儿衣服包被，蒸好圆馒头、眠羊、卧鹿等吉祥物件，一并去了皇宫。

    盛京各家一时间也动了起来，吃的用的上好的药材补品，一股脑地往皇宫内送。

    这个时候要是谁家出了丑闻，那可是往皇贵妃枪口上撞，找死！

    沐琪的院子内。

    大夫人亲自坐镇，带了两个婆子与自己的亲信丫头过来，走进里屋，看着躺在床上一脸苍白惊恐的沐琪，声音冰冷，“我也不问你为何，也不想知道这孩子是谁家的种，只告诉你一句，这个孽种是个祸害，绝不能留下。我带来了专门干这个为生的婆子，吃下药就没事了，至于后果如何我也不敢保证，你也知道生孩子对我们女人来说，就是一个难关，能不能撑过去就是你自己个的造化了！”

    沐琪满脸是泪，不断后退着，摇着头哭喊，“不，我不要吃什么药，我要找姨娘，你把我姨娘找来，我要见我姨娘！”

    大夫人冷笑，“你姨娘可没空来看你，她都自身难保了。”有这个一个不断给推后退的女儿，那个做娘的能安心？

    因为这事，大老爷也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是她这个嫡母没有教育好子女，没有看好这个家，惹出来这么大的事情，她这个嫡母也难辞其咎！

    沐琪见沐大夫人看着她的目光冰冷，一时间巨大的恐惧将他整个人笼罩住，手脚并用后退想往床榻里面躲去，“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想见父亲。”她眼睛猛地亮了起来，“父亲，对，我要见父亲，我是他的女儿，他最疼哎我了，他一定不知道你要这么做的。母亲你不能这么对我，父亲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最疼爱的女儿？

    大夫人眼中寒芒一闪　，看不出来啊，平日里在她面前讨好卖乖的人，心里竟然还藏着这么多小心思。

    不能原谅？

    “琪儿啊，你真是太让母亲失望了，母亲将你与你婉姐姐共同教养长大，可你们之间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大夫人摇摇头，“这么大的事情母亲怎么可能不知会你父亲呢，哎，告诉你吧，这件事就是你父亲亲自交代下来的。你肚子里的这个孽种不能留，沐家丢不起这个人　，你父亲丢不起这个人。”

    沐琪泪眼朦胧的看着大夫人，似乎想在她眼中分辨出这些话的真假，可惜沐大夫人这些话句句属实，确切来说她说的还是轻的，沐大老爷的原话是，要打掉孩子以后将沐琪逐出家门，他没有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沐琪死死咬住下嘴唇，呜咽着哭起来。

    委屈的像个孩子。

    她真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的，原本她是打算一辈子待在沐府，永远也不嫁人的，她这个样子那个好人家会娶她？那些穷苦的小门小户她又不愿意嫁，可惜想法是好的，现实太残酷，她这个样子以后，很少出门，她的嫡母也不愿意见到她，免了她的请安，她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偶尔陪陪姨娘，可姨娘最近满脑子在想如何勾住父亲，生一个儿子。

    她一个人也很孤单很寂寞，想有个人陪着她说说话，就在这个时候，她无意之中认识了府里新来的一个小厮阿强。他长得眉清目秀又爱笑，会说话哄她开心，会拿一些小玩意逗她，会松给她一些自己制作的胭脂水粉，会抄写一些诗词松给她，他不嫌弃她，他说喜欢的是她的灵魂。

    在美好的一个夜晚，她与他喝了酒，然后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等她醒来后一切都晚了，他说他会对她负责，娶她照顾她一辈子。

    可惜啊，她竟然怀孕了，看起来父亲与母亲容不下她，是想让她死啊。

    她想要这个孩子，可与她的性命相比，她更想活着，可是万一喝下药以后伤了身子或者送了命呢？

    她抬起头，祈求般看着大夫人，然后她跪倒在床榻上，咚咚咚磕了一个响头，“母亲，您放过女儿吧，女儿不想死啊，您行行好，看在女儿以前听话的份上，您放过女儿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想害死她呢，真是好笑，大夫人冷笑起来，“你这是干什么，这是你父亲亲自下的命令，你不是不知道你父亲的性格，再说了谁也没想要你的命，之不过想要打掉你肚子里的那块肉罢了，行了，你也别哭了，哭的我心烦。”

    “不不不，母亲，婉姐姐呢，我想跟婉姐姐说句话好不好？”沐琪突然想到，或许能救她的只有沐婉歌了。

    大夫人却脸色一变，“这种事情你婉姐姐怎么可能知道，她一个未出阁冰清玉洁的女儿家，怎么能沾染这些污秽之事，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想将你婉姐姐牵扯进来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死了这份心吧！”

    “不，不是，女儿只是想…”沐琪脸色发白。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总之死了你那份心，我是不可能让婉儿牵扯进来的。”沐大夫人咬牙切齿的说道。

    说完这话，神情也变得不耐烦起来，招呼跟着的那两个婆子，“好了，快动手吧。我去外头等着，手脚麻利一些，事情办漂亮点，沐家不会亏待你们的。”说完转身想走人，她也不想看这些晦气的事情，怕折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