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叁留下的一张图就在茶几上,他伸手拿过来,想展开给她看,自己却先瞟到了角落上写的木雕名字。
《永澄》
是巧合,还是确有联系。
他偏向于后者。
阿y起身钻进他怀里,定睛看了看那张纸,本来扬起的嘴角霎时间有些僵住。
韩听竺看到了,这个认知好像彼此都知道。看到边角处的字,看到阿y消失的笑。
他依旧不动声se,同她一起看这张图纸。墨se线条g勒,像是她提笔之间的藏锋,划心头一刀接一刀。
阿y不必多看,再熟悉不过。
雕的是般若寺山后的永澄池。
她当年偶遇大师倪玖的鬼魂,守着一处无人知晓的棚屋,里面满是雕好的亡妻。阿y答应帮他全部烧掉了却遗愿,作为酬劳,他指点她雕一座永澄池。
简明的池壁被她多添了些纹路,池中晃荡波形的水纹,有三株千瓣莲盛放。千瓣莲最细,雕的最难,阿y一双玉手只在那时磨出了些薄茧,现下已经养的不见痕迹。旁边有凿地的椭圆石碑,被砍掉一块,好似在历史长河中飘荡着损毁了。
阿y知道,本来就是那般。她最后“池”字刚刻出一个点,手指划破,血顺着刻刀向下流,注入那点,再流淌下去。她却忍不住出神,看那永澄池水奔流,流的不是染了莲花馨香的清水,是血水。
不是指腹血水,是心头血水。
擦g血迹之后,她只那一点染的最深,抠不g净。像姑娘家额头正中的点颊,不是朱砂所作,是咬破手指滴出来的。果断握刀,先是“沙”的一砍,再是“啪”的一落,小块木料坠地,“永澄池”变“永澄”。
年岁太久,阿y记不具t。大抵是天佑年间,大唐即将倾覆,她把这看做是有关竺寒的天意。
有多久没见到这座雕了,她算不出来。完成了的次日,就被毫无留恋地送给般若寺,当时的住持不知道法号是何,更不知永澄池名为何,感念收下。
她暗自告诉自己:不求结果如何,但记路途苦乐。
嘴巴好似许久未碰过水一般g渴,艰难地道一句:“着实jing巧。”
“嗯。”韩听竺赞同。
她故作轻松,试图缓和,“倒是真想亲眼瞧瞧呢,对b下有没有画上这般jing细。我想着,这画倒也可以作个拍品了,出自上海滩哪位画工之手?”
他摇头,算回答后一句,开口接她前一句:“十二月初的拍卖会,到时候一起见见,我眼拙,阿y懂的多。”
“好。”
这算是个约,三言两语间定下了。
可眼前问题是:《永澄》失窃,韩听竺的人毫无头绪。
若是为了谋财,攥着这么大个物件,定然想要尽快脱手。而弘社从上至下的人遍布上海滩,却一点风声都探不到,实属蹊跷。
阿y忍不住想,这其中是不是有鬼在作祟。鬼又贪图这木雕作甚?
次日y天,韩听竺照旧轻声出门,阿y心中有事,睡不安稳,便紧跟着起床,收拾过后去找药叉。
障月现下同药叉住一所公寓,甚至有好事的传,风流ai玩的罗公子实际男nv通吃,为此阿y笑了好一阵子。他见着阿y早早来了,不顾还穿着睡衣,很是开心,可阿y张口就是“韩听竺”,障月立刻撂了脸子,转身回房,紧闭着门。
阿y扯了扯旗袍前摆,转头同药叉理这么个事情。
那人靠在个阿公最ai坐的摇椅上,样子也很是像个老阿公。闻言眼皮子动了动,很是不耐,“我想着,这情形怎么这么熟悉?我们阿y姑娘曾经做鬼差的时候,就不辞辛苦地帮竺寒小师父捉五通,响彻鬼界,这莫不是又要旧事重来?”
她肃了脸,有些正se,“哪门子的旧事重来,木雕是我做的,还不准我找回来?”
他同样认真,“阿y,竺寒当初不是曾对你说过,不要妄动。这也算做韩听竺的命数,你切勿莽撞。”
nv声幽怨,“可为什么偏偏是《永澄》……这一定是他在冥冥之中驱使,他许是怪我。我以为一千多年,般若寺早已化为尘土,《永澄》随着没了便没了,却不想兜兜转转,从长安到上海,它在寻我。”
药叉眯着眼睛,有很多话想说,又不能全说出口,最终化作语重心长的一句:“你执念太深了,就不该来上海。”
“你说的是最无用的后悔话,y摩罗鬼执念不深,如何能成形?我不来上海见他,如何活下去?”
药叉语塞看向窗外,乌云压城,不见yanyan,这种日子最适合鬼出动了。
障月打开房门,靠在门框上,阿y楞楞看过去,听那人冷声开口:“我劝你近些日子别离了韩听竺太远。若真有鬼作祟,没动陈万良,就定奔着他去……”
阿y倏地起身,拿了随身的丝绒手包失神向外走,几乎没了身影,缥缈留下句“先走一步”,很快听到门外汽车启动的声音。
药叉看着障月摇头,“阿修罗道的恶神,竟开始做好事了?你心里有她,又何必教她越陷越深,还不如早些回头看看你。”
他坐在阿y刚离的沙发上,一双手很是修长,倒了杯隔夜茶好似作苦酒饮下。
“何必教她越陷越深……可你拉的出来她吗?”
满室无边沉默。
罗刹国初见,她是鹤身。西域h沙漫天之际,她变回了人,衣衫褴褛、乌发凌乱,眉眼却独具风情、写满故事。做修罗族抚额抵肩的礼时,他多加了个心眼,还m0了下心脏,是向nv子示ai的意思。
她不懂,也无意了解他,他亦不怪。可本是应了药叉邀请来大唐短暂游玩,就这么留下了。
后来才知道,她两度远走罗刹,为的都是同一个人。药叉说,那是“僧人、善人、阿y姑娘心上人”。
他去过般若寺,竺寒师父在禅堂中央,听他讲一下午枯燥佛法,好像能懂得了一些,阿y为何如此执念。
那人太过美好。
不是接连y日放晴后耀眼的光,是屏风遮挡下透进的午后斜yan。
立春,心上人si了,她一夜杀数十人,罪有应得、无辜受累的皆有。双眼布满了y摩罗鬼的蓝,和厉鬼漆黑的煞,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亲手为她束上鬼线,她满眼凄楚,好似是在怨的。可修罗天x好斗,那次同人约战,算得上是近千年来最凶狠一次,最后被对方算计,大火焚烧婆罗门教圣塔。她见人迟迟不归疾行赶来,不仅救了火,还把他从倾塌的古刹中背出来。
后腰被火燎大片的红,药叉给她医了许久,至今仍有轻浅不一的伤痕。
他问:该怎么谢你。
她答:阿药是老友,你也是,不谈谢。若是有缘见到那个人,知会我一声。崔判他,不告诉我。
最后一句很是凄楚,受再重的伤也没sh过的眼眶,现下sh了。
他应该知道,她一贯慷慨,罗刹婆鬼丹亦或是得来横财,毫不犹豫便给药叉。
无外乎最在意的就那么一个人了。
障月想:我与你相识至今,你等他千年,我又何尝少等一日。
可他不怪,不怨,他y寿足够长,有耐心活过那个人转的每一世。
……
汽车开到了城郊的俱乐部。
阿y高跟鞋踩的用力,直奔着话语声嘈杂的正厅去,唐叁迎过来,直说要知会一声韩听竺。
阿y知他为人,佯装严肃道:“韩先生这般大的派头,正房太太特地来陪他交际,还要你提醒,莫不是韩公馆外的花太香,他也忍不住背着我寻欢作乐?”
她自然知道,从古至今男人皆是三妻四妾,即便已经废除那封建的制度,韩听竺身边老板们什么德行,她一清二楚。在她之前,他有过多少nv人她不管,现下她在,齐人之福的好事就落不到韩听竺头上。
本是逗弄唐叁,待看到他吞吞吐吐的样子,阿y眉头一跳。心想难不成真被说中,她可是从未主动找过韩听竺,这头一次便要中招,未免也太巧。
正厅里,时辰尚早,人都分散着低声叙话,她看了一圈,锁定那个独一份穿玄se长袍的人,倒是有些以假乱真地隐于大片西装之中。身边正坐了个洋装打扮的少nv,没错,是少nv,阿y忍不住笑,他居然还喜欢这种。
脚步愈快,唐叁一贯敬重这个阿姐,只暗自祝祷韩听竺自求多福,寻了个角落坐下观望。
阿y走过去的路上,心里思忖着,她应该算得上是有些醋的。又想,若是韩听竺当真背着她做这种事,她当如何。还没决出来个所以然,已经到了沙发旁,半弯着腰,手臂搭在他肩头,语气很是平常。
“听竺?”
他立刻就想站起来,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同人礼貌说话,心里却总有一种被妻子捉j的感觉。
阿y使了力按下他,“慌什么?我碰巧路过,便来瞧瞧你,想着等你吃过饭一起回家……”
“阿y……”
“韩太太,您好。”
韩听竺只觉得不妙,刚刚在他面前吞吐胆小的nv孩,竟主动同阿y打招呼。心里不由得把人向不好的方面想,愈加提防。
阿y眼睛一眯,兀自坐在韩听竺左手边空位,同那黑纱礼帽下稚neng的面庞对视。细致地x1了口气,倒不是简单的鬼味,还有些几不可见的si人味。
“这位是?”
“苏小曼,苏氏洋行苏玉良是我父亲。”
她倒是爽快,自报家门。
未等再开口,侍应生端着托盘,送上杯白水,阿y知道,是韩听竺要的。苏小曼紧盯着韩听竺拿过那杯水,离嘴越来越近,在他马上要张口之时,阿y伸了手。
“又喝凉水?平日里净是念叨我喝温的,现下天气渐凉,自己倒不知注意。”
话音落,扯下了那杯水放在旁边台子上。看到那侍应生还愣在原地没走,阿y搭了句,“下去罢。”
韩听竺未做反抗,沉默听她决断。苏小曼好似庆幸,又好似松了口气,面se轻松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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