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夏天,经过全团战士们的拼命抢进,这段隧道终于打穿了。
隧道出去是一道山涧,有几十米宽,然后就是峭壁。
战士们爬上崖顶,用麻绳绑在腰上从崖顶悬下来,有只能容纳半个身体将将能踩住脚的悬崖峭壁上作业。
两人一组,一把大锤一根铁钎,要把两面峭壁整个从上到下凿平,然后打孔埋钢筋,把桥柱立上去。
战士们嘻嘻哈哈的相互调侃着爬上山,然后悬空下来,把整个身体的重量挂在绳子上,把生命交给了上面的战友,然后在半空中挥动大锤,在崖壁上打出一个一个钎孔。
这里不能用炸药,因为炸了以后会引起许多不可预测的后果,岩体会变酥。
预应梁被发现强度不够以后,这个事报到了师里,最后任务落到了十六团。十六团的战士们,就在永定河边,半截身子泡在冰冷的河水里,用简陋的设备重新现场制做梁体,完成了这个现在看来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很多战士因此病痛缠身的度过一生。
刘金荣来到军营的第二个月,山涧两侧峭壁之间的桥搭好了,开始在对面峭壁上挖洞开道,同时,这边已经贯通的这截隧道开始架层进行二次修整。
架层就是在隧道中间用支架和钢板铺出一个工作面,好完成隧道上方的继续施工。火车隧道空高十几米,靠人力一次是挖不好的,没那么高。
这边架层施工,对面的打通工作也是进展迅速,很快岩壁上就出现了一个十几米深的洞口。
张清之已经恢复了健康,头上留了些伤疤,身上多了不少脱痂以后的印迹,看着花里胡哨的。
电工班果然扩大了,扩到了三十五人,管理全团工地的照明以及用电设备。
伤好以后,他继续赖着住在了家属房那边,每天心里美滋滋的,虽然没实质性的发生些什么,但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好,距离越来越近。
在这个年代,有些事情是非常严肃的,没有几个人会去逾越。所以这个时代,是美好的,爱情就是爱情。
“按照这个近度,咱们有希望追上去,合拢的时候应该不比对面差了。”连长对指导员笑着说。
指导员蹲在洞口看着涧底发呆,听到连长的话点了点头。
连长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拍了拍手上的灰,从兜里掏了烟出来递给指导员一根,自己点了一根,喉头动了几下,低沉的说“别想啦,谁也不想。”
指导员点了点头。
这段三十多米的涧间小桥还是付出了代价,五个年轻的战士永远的留在了这里,成为山间不起眼的五座土坟,其中有两个是一连的战士。
“哟吼,领导干部不呆在岗位上,集体在这开小差?”营长从桥那边走过来。
指导员站起来,和连长一起给营长敬礼。指导员脸上和连长一样,全是灰尘印子。
“进度怎么样?”营长往桥下近百米的深涧里看了一眼,问。
连长给营长递了根烟,说“挺好,目前来看,应该比原来这段快,刚才我俩还在说,照这么看能追上去。”
营长就着指导员的手点着烟抽了一口,点点头说“那就好,团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弊着火的。你们又带队干活了?你们是指战员,是指挥的,洞子不差你俩那一镐两镐,那是不是我也得扛个风枪进去?”
连长说“就是亲自操作一下感觉一下,这样安排上不容易犯错误。”
营长说“你们不要急着进度,开出工作面,把辅洞打出来,然后其他连队才好进来施工,你俩不会想着就靠你们一个连把这段通了吧?”
指导员笑了笑,看了连长一眼,说“怎么可能,我俩又不傻,不可能的任务。”
营长往洞里看了一眼“进多深了?走进去看看。”
连长和指导员把烟头扔掉,正了正安全帽,三个人往洞里走。
连长说“有快二十米了,这边挺顺溜。”
洞里,工兵班正紧张施工,钻炮眼的、往小推车上装碴石的、往炮里装炮药的,风枪突突突的响着,战士们一个一个乌漆麻黑的脸呲着白牙,干活的过程还不忘打趣几句,开几句玩笑。
营长和连长指导员顺着窄轨走进来,看着灯光下有条不紊忙碌着的战士点了点头。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巨响,白烟翻滚,洞里所有人都感到脚下一阵晃动,洞底工作面突然发生了坍塌,出现了一个足有八米见方的大洞。
工兵班的五十多名战士连人带设备正随着地面流石翻滚进黑漆漆冒着白烟的地洞里。
“小心。”指导员大喊一声冲了过去,连长和营长紧随其后。
一个小战士身体已经悬空了,所幸手上的风枪还打在一边的岩壁上这才没掉下去。指导员毫不犹豫的跑到近前,一把拉住小战士的裤腰带,手上腰上使力,一下子把小战士甩了出来。
连长下意识的把被丢过来的小战士抓住,再抬头看去,那杆扎在洞壁上的风枪正颤抖着脱落下来,掉进下面的黑洞,指导员已经不见了。
“指导员。”连长大叫一声就要扑过去,被营长一把抱住。
许多战士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想拉住掉进去的战友,然后自己也陷了进去,但仍然没有人犹豫。
救人,这是唯一的念头,这会儿来不及思考,也容不得分析利弊,全是每个人内心一瞬间的本能反应。
“停,后退。后退呀。”营长抱着挣扎的连长扯着脖子大喊,眼泪疯狂的涌出来。
那个黑色的大洞就像一个魔兽,喷洒着滚滚白烟,战士们不断的滚落进去。
“砰砰砰。”营长抽出手枪冲着头上连开三枪“退后,所有人马上退后。这是命令。命令。”
军人的本能让所有人停下动作,营长大声喊“我是二营营长,听我命令,所有人退出洞外,马上。”
“执行命令。”营长的嗓子嘶哑着,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喊叫着,紧紧的抱着不断挣扎的连长,眼泪把脸上的灰尘冲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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