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后半生的博学,睿智,以及幽默,大约全来自于,你前半生的苦难和动荡不安。”
“大概可以这么形容。”
“那完了,我亲手把我的老聂给毁了,因为这个老聂呀,他不会再经历两个儿子成为黑社会,还有一个瘫痪的痛苦,那么,他永远都不会成为将来那个老聂啦。”
“陈丽娜,你要再说这个可就没意思了,我是不够浪漫吗还是不够温柔,你想要啥我没给你搞来?你要说没钱,这不咱们大家都没钱吗,我要有钱,我全给你,我仅着你一人用。”聂工不爱金钱不爱美人,就只醉心于科研,一切于他,都是身外之物。
“哎,不是,聂工,今天晚上不是一月一度的性生活日,你掏猎枪干啥?”
聂工不搞性生活,从书房里翻出他的猎枪来,填砂弹,装火药,装好了往拿报纸暂时糊着的窗子上一瞄,补了三层的破线裤和领子上缝了两圈儿的旧睡衣,因为衣服全是纯棉土布嘛,穿久了,膝盖上旋了俩大圈儿,那简直是,杀气腾腾。
“你给我躺着,今天这气,我是非出不可。”聂工平常太斯文,陈丽娜只当他没爆脾气呢。
出门,敲了敲隔壁哈工的门,提着杆猎枪,聂工开门见山就问他:“那几只兔子惹人烦得很,我想把小的那俩只赶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哈工消化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谁,转身进门猎枪一扛:“去啊,咋不去。”
“行了,把自立和钱工也叫上,咱们一道去。”
“对了,前天中午小陈那一手真叫亮豁,老聂,你是不是也经常被她家暴?”
“啊?”
“有几回,你不半夜总嚎,她是不是有打男人的习惯啊。”哈工就说。
聂工很同情的看了哈工一眼,觉得这大小伙子,是该有个媳妇啦。
另一边儿,龚红星带着小尤和小马,大晚上的不睡觉,还在四处搞运动呢。
这不,晚上再跑一回农场,她就发现,生产场长王红兵居然六点就让那些老知识分子们下班,回到地窝子里休息去了。
劳动改造,那当然得日以继夜啊。
她大手一挥,就把这帮人给集中到基地大礼堂,来搞学习会了。
一路学到十点,才把这些人给放出来了。大晚上的,老教授们由王红兵带领着,还得回农场去,三十多里路程,美其名曰边走边思考,分明有拖拉机呢,龚红星也不准他们坐。
“那个,小马啊,我就不去了,你和小尤两个坐着拖拉机,送他们回去。”龚红星大手一挥,就说。
“好呐龚组长,您赶紧回医务室休息去吧,我们保证完成任务。”说着,俩狗腿子给龚红星敬个礼,就上车走了。
回来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小马驾驶着拖拉机行驶在戈壁滩上,小尤唱着打靶归来,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啊。
结果,离基地还有三里路,俩人尿憋,下拖拉机就准备放个水去,刚站到戈壁滩上,小尤只听砰的一声闻着就是一股火药味儿。
枪不知道从哪儿射来的,小尤一下子就卧倒了:“小马,不对,不对,刚才好像有人在打枪。”
小马摸了摸耳朵,摸到一股粘乎乎的东西,月光下不知道那是啥,没关系,他随身装着一只从老教授那儿剿来的资本主义产物,ZIPPO呢,打着了一看手:“我的妈呀,我中枪了。”
“那赶紧卧倒啊。”小尤说着,就拉了他一把。
小马于是赶紧卧倒,但是没有用,也不知道那儿来的枪声,刷刷刷,直接就朝着他们一通扫射。
“完了完了,这地方的人全造反了,咱们看来今天得牺牲在这儿了。”小马就说。
听枪声,一栓栓的拉响,来自四面八方。
“我,我还没娶媳妇了呀我,哥,我今年才十七,你好歹还比我大两岁。“
“我不比你更惨,我要死了,我媳妇子估计就得跟人跑了呀我。”
俩人躺了半天,枪声终于停了。
“哥,我好像没死。”小尤说着,翻身坐了起来。
小马于是也翻身坐了起来,俩人穿的都是绿军服,相扶着站了起来,哎呀妈呀,混身的砂弹啊,跟那雨点似的往下抖落着。
“怎么样,聂工,兔子打着了吗?”哈工扛着把枪,大摇大摆的,就从远处走来了。
聂工也扛着把枪,冷笑了一声,就说:“没打死,但那两只兔子有点儿蠢,估计还以为是咱们眼神不好,打偏了呢。”
小尤捣鼓了半天,从腰上拽了把手电筒出来,扫视了一圈周围,直接哭开了。
这是打偏了的问题吗?
戈壁滩上的神枪手们,一人扛着一杆猎枪,要知道猎枪这东西,是要一格格填火药,再填砂弹,然后再扣掰机的,俩个人,俩杆枪,枪声就没停过,就在他们卧倒的地方周围,砂弹直接冲出一个大圈子来。
还不止聂工和哈工,陈自立,钱工都在,一人扛着一杆猎枪,这证明基地好多人都出动了啊这是。
这是没往他们身上放砂弹,要真往他们身上放,他们早死了哇。
“那个,小马,我得开上拖拉机先走了,你自己慢慢留着吧。”
“不不,小尤,要走咱们一起走,说实话,我觉得这地方所有同志的觉悟都非常好,他们已经不需要接受教育啦,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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