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外面站的是容意。这就使得曲海遥那一头狗啃似的鸡窝头和怒气冲冲又顿时化为惊愕的脸瞬间变得可笑了起来。
但容意完全没有对曲海遥开嘲讽的意思。他看了门神一样呆站在门口的曲海遥一眼,然后歪过头,向外面的走廊上方扬了扬下巴,对曲海遥说:
“那儿可是有监控摄像头对着我呢。”
曲海遥如梦方醒,赶忙闪身让容意进了房间。
“哥……那个……”曲海遥心思烦乱了一天两晚,现在突然见到容意感觉更抬不起头了。这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黑料不说,那则帖子里一切的中心就是在论证自己和容意之间有着权色交易。
自己,和容意,现在两个当事人正面对面站在曲海遥的房间里。意识到这一点的曲海遥脸立刻胀红了,整个人都尴尬不已。他演了不少装疯卖傻的角色,也演过跟人谈情说爱的戏码,“不要脸”向来都是演员的基本素养,但曲海遥从来没有感觉到像现在这么羞耻、这么无地自容过。
“对不起,还把你连累了。”曲海遥低着头,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正跟妈妈争取宽大处理。但绝大多数小学生犯的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误,就算孩子真的觉得把天顶穿了,对妈妈来说也没什么摆不平的。
可这次的事却没那么简单。曲海遥几乎不敢看容意,却听到转身坐到沙发上了的容意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什么连累,连累谁了?”
“啊?”曲海遥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我是说,我连累了您还跟着被造谣……”
“你想太多了。”容意干脆地打断了他,“除了你被我潜规则之外,其它基本都是事实。”
曲海遥呆住了,几乎全身的血液和心跳一起在这个瞬间骤停了下来,睁得滚圆的荔枝眼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容意简直怀疑他眼珠子是不是快要掉出来了。
“那么惊讶么?”容意似乎觉得好笑,他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伸出一根食指托着下巴看着曲海遥。
“《MENU》的事是齐星把拍摄主题跟我说了的,主题就是你给了他灵感、后来我们按照拍的那个。我听说他见过你了,还打算用你想到的主意,就提议让他用你。丫一开始还犹豫,被我激了两句就晕头转向,把你找过来了。”容意略显得意地勾了勾唇角,两条长腿相互交叠,姿态惬意地扬了扬脸。
“至于这个角色,”容意伸手在沙发扶手上轻扣了两下,“两年前文导第一次找我的时候给我看的就是最初版的剧本,后来剧本被改了好几次,最后定下来的剧本跟初版差得挺多的了,如果郭成卓不出事被抓,本来用的也就是最终定稿的那个版本。”
“但那天拍《MENU》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古典扮相,脑子里一下子就想起来最初那个版本的剧本了,只有在那个版本里,皇甫玉华才是嵬戾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我想到了你。”
曲海遥被震得发木的脑袋总算一点点恢复了正常的运转速度,他慢慢想起当初试镜这个角色的时候在利洋办公楼里碰到的那个武打演员海震,然后反应了过来。
“所以……郭成卓也好,其他来试镜的演员也好,他们拿到的剧本都不是我手里的这个?”
容意点点头:“对。皇甫玉华这个角色来来回回经历了那么多演员,拿着最初版剧本的人只有你。”
曲海遥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感觉自己大脑好像又要当机了,但这次不是因为血液骤停,而是因为无法克制的气血翻涌。
“我提议《MENU》用你,又提议文导用你,这些都是事实,那篇帖子并不是在造谣。”容意的目光很深,长长的眼尾流动着从容且睿智的光,“但是,我们两个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为什么要照应你。”
他略微斜了斜身子,下半身像蛇一样两条腿纠缠着蜷曲起来,而上半身虽然向曲海遥的方向倾着,脊背却仍然直得令人不可思议。
“你的长相,甚至性格里都有和我相像的地方,虽然像得有限。但我是你的前辈,我知道招惹了刘家仁这种人之后你会遭遇什么,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老路……曲海遥看着容意幽深地眼神,艰难地开口问道:“很辛苦……是吗?他是不是……害得你很苦?”
容意微微垂了一下眼睑,再抬起来的时候神色还是那么从容。“辛苦是肯定的。但任何一行想要做好,都会辛苦,这倒不值一提。”
“那你为什么还这样为我费心?”这种对自己经受的苦难不屑一顾的态度让曲海遥感觉非常心痛,他的声音里几乎被逼出了一丝怒意。越是和容意接触就越是发现他好得不可思议,这样一个好得不可思议的人,在大众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被恶人坑害、经受着苦难,他自己却不把自己所流血泪当做一回事,曲海遥怎么能不心痛?
似乎是察觉到了曲海遥的愤怒,容意的表情看上去比刚才柔和了一些,但眼角和唇边的线条仍然远不是笑,而是一种被取悦了一样的包容。
“因为你虽然像我,但毕竟不是我,我可以在这种辛苦里习惯、生存下来、甚至如鱼得水,但你不一定可以。”
这话的遣词用句听上去像是鄙视但却丝毫没有鄙视的意思,就像是在阐述今天的三文鱼每公斤比昨天贵了两块钱一样平常,曲海遥敏锐地从他的毫无恶意里捕捉到了一丝真正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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