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谈见他急得眼睛都泛红了,连忙抓住他一只不断挥动的腕子提高嗓音说:“我知道你没有!逗你玩儿呢!”
师小楂这才停了下来,用一种辨不出真假的茫然和担忧的表情看着隋谈。一瞬间,隋谈心里竟然生出了些罪恶感,嘴上却还梗着嫌弃道:“你怎么这么笨,跟你开玩笑都听不出来吗。”
其实一开始并不完全是开玩笑,可事到如今隋谈也没有承认的打算了。师小楂眨着眼睛看着他,脸上三分安心、三分惶恐、三分委屈。
“我以为……你真觉得我是坏人……”
放下了心,师小楂的语速又慢了下来。隋谈看得出他想向自己抱怨,却又不敢,怕把隋谈给抱怨生气了。隋谈心里觉得这师小楂真是小家子气,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这么在意,可心里又有一块地方生出了古怪的满足感,为自己能够这样左右一个人的情绪而饱胀着。
“笨死了,我跟你说什么你都信吗。”他嘴上嫌弃,心里却欢喜地对师小楂说。师小楂显然还是觉得有些委屈,眼神飘了飘,然后又看向了隋谈,嘴巴微微鼓了起来。
“信的啊……”师小楂小声说,然后低下头,盯着自己脏兮兮的布鞋,两手背在后面,似是有些烦躁地绞在一起。
隋谈盯着师小楂白净的颈子,心里有些异样。师小楂确实是他说什么都信,这点隋谈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和村里大多数孩子不一样,只和奶奶相依为命的师小楂没有去上学,他小学都没读完父母就都跑得没影了,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家里勉强支撑他念完小学,就再也没有余裕支撑下念下去。
师小楂没有父母,只有一个腿脚不便的奶奶,好歹他还是个男孩,倒是不至于被吃绝户,但村里许多人都盼着他是个女孩就好了,家里那几只鸡鸭、屋后的一片豆、他和奶奶住着的土房子,还有这一片山楂树,就能让村里那些人丁兴旺的家族给分了。
所以极少有人喜欢师小楂,大多数人都当他是个碍事的。父母这样教导孩子,自然也就没有孩子愿意和师小楂玩在一起,就算是有几个孩子喜欢师小楂温顺的性子和清秀的脸,师小楂也需要起早贪黑地照料山楂树,不上学,不和孩子们玩在一起,久而久之,就算是那些喜欢他的孩子们也渐渐和他疏远了。
师小楂没有父母可以依靠,没有朋友可以陪伴,事实上,隋谈是他辍学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还是从外面来的。上海……那种只在大人们的嘴里听过的地方是师小楂一直向往的美丽新世界,从上海来的隋谈也就成了新世界来的人。他说的很多东西师小楂连想象都想象不到,一望无际的海,数不清层数的高楼大厦,在高楼和大路之间穿梭的有轨电车,夜晚街上会亮起的五彩斑斓的霓虹……有一次隋谈甚至给他带过几张照片,那是一个远亲来上海的时候,隋谈和爷爷奶奶一起陪着远亲在上海游玩的留影。
照片上的隋谈比现在小几岁,一脸无聊的样子倒是和现在很是相像。他们在许多地方合影:奔流的黄浦江畔,对岸也是耸立的建筑物;夜晚也分毫不显黑暗,蜿蜒的街道上处处霓虹,第一百货几个大字清晰可见;还有一些师小楂从未见过样式的美丽房子,墙壁上爬着师小楂没见过的绿色植物,隋谈说那叫“洋房”,是以前在上海的洋人建的,师小楂连洋人都没见过,更别提洋房了。
隋谈说给他听的外面的事,都是师小楂没听过、没见过的,他不常缠着隋谈让他说外面的事,但只要隋谈说了,师小楂都会听得很出神。对外面的世界的憧憬,和对朋友的期盼,一下子在隋谈的身上混合起来,对于师小楂来说,好像只要有了隋谈,一切他想要的就都能被满足了。
所以无论隋谈说什么,师小楂都相信,对他来说既然隋谈是来自一个美丽的新世界,那里有那么多他无法想象的事,那么其它无法想象的事,如果是在外面的新世界的话,也一定能够成立。
“你还真是黏我啊。”隋谈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意味。师小楂什么都没听出来,只是不太明白地呆呆问道:“‘黏’是什么意思?”
隋谈看着那双干净而懵懵懂懂的眼睛,心中那种古怪的满足感似乎正在慢慢的变异,但他刻意把这变异中可能会产生的危险放任不管,只盯着那双干净的眼睛说:“大概……就是喜欢的意思吧。”
闻言师小楂的眼睛睁大了一下,随即又笑弯了,他傻乎乎地冲着隋谈点头笑道:“原来喜欢就是‘黏’?那我是‘黏’你的!”
隋谈被这坦率又傻气的宣言给噎了一下。师小楂的笑容虽然有些呆板,但这样的干净是隋谈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来没见过的,越是干净,就让隋谈的心里越是冒出了异样的火气。
这样一个能将他的后半生埋葬的山沟,怎么配得上拥有这样干净的笑容?
隋谈的表情阴沉了一些,大大的眼睛里却涌动着异常的火焰。他盯着师小楂,一直盯到师小楂脸上的笑容都不知所措地隐没了下去,隋谈才凑到了师小楂的跟前,用一种古怪的语气低声说:
“不是你说的这种喜欢,是另外一种。”
说着,他伸出手,在师小楂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这动作明显带着轻佻的意味。隋谈唯恐师小楂没明白他的意思,捏了一把之后他还并没有把手抽回去,而是仍然握着师小楂的腰。那截腰细瘦又柔韧,摸上去十分舒服,但腰的主人脸色却有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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