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还是问题,不是小朋友晕了一下,他开玩笑逗了两句,就能不存在的。
温扬听没听见他那时候跟花熠说的话,现在已经不太重要了。
即便当时没听见,可以后他们还会有那么长的时间在一起,温扬迟早会知道,知道他有挺严重的心理问题。
到那时候,温扬又会怎么看待他?
焦躁和不安在一瞬间翻腾起来,邵宁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就见温扬突然动了。
小朋友神色淡漠,嘴里还在嘎嘣嘎嘣嚼着糖,手上却半点儿迟疑都没有地,用棒棒糖棍的一端,利落划开了手臂上的皮肤。
动作太快,邵宁就坐在旁边都没来及阻止,等反应过来,小朋友的手臂上已经开始往外冒血。
“你做什么阿!”邵宁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胡乱在自己身上摸了两下,才想起来餐巾纸之前都已经用完了,慌乱地就要把自己胳膊上的纱布绷带都扯下来。
温扬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按住了邵宁的手,微仰着头,神情近乎执拗地看着他,低声叫了一声,“哥。”
操了,小朋友可能是上天派来专攻他爆|炸的。
邵宁闭了闭眼,克制地“嗯”了一声。
“哥,”温扬又叫了一声,扬了扬眉凑近他,“你觉得我是怪物么?”
头顶的烟花瞬间熄灭,邵宁只觉得心口狠狠地一疼,毫不犹豫地回答,“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这么觉得?”
“可我是,”温扬眼睛弯了弯,笑得一脸无害,语气却格外恶劣,“我是怪物,我会自残,我喜欢看见皮肤被划开血流出来的画面,会觉得兴奋”
温扬每说一句,邵宁就觉得心脏更疼一分,像有人握着把匕首插在他心口,一寸一寸往里推进。
“你要这么讲,”邵宁深吸口气,尽量放缓语气,“那我也是怪物,我也会自残,我见不得不对称的东西,如果只有一边有伤我就一定得在另一边再划一道对称的,不然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其实浑身不舒服都是轻的了,真实的情况远比不舒服要更糟。
如果不对称,如果不划那一刀,他就会像是犯了毒|瘾一般,陷在无尽的焦虑和烦躁之中,难以集中注意力,根本无法正常生活,甚至还会觉得
“每天分开前都一定要说“再见”,”小朋友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响在耳畔,“也是因为这个么?”
邵宁猛地回神,看着小朋友,半晌,还是认命般点了点头。
小朋友远比他想的还要敏锐,不过两句话,就能轻易把两件看似毫无联系的事情想到一起去。
“是,”邵宁深吸口气,还是把最真实的情况讲了出来,“都是因为这个,因为强迫症,我明知道这样不对,这样是病态的,可在那个当下,我就会这么觉得,如果我不划那一刀,如果分开前我不和你说“再见”,还有很多很多毫无意义的小事儿,如果我不那么做,我就会觉得,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强迫症并不只是一般人所以为的那样,仅仅只是生活的一丝不苟,好像多整理两遍房间,吃饭前多洗两次手就结束了,那都只是很浅的,能让别人所看见的冰山一角。
更多不能为人所见的,隐藏在暗处的,才是真正折磨人的。
它带给邵宁的影响远比别人所想象的要大得多。
有人说严重的强迫症,会勾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并在发病的时候,将这恐惧再扩大十倍。
而于邵宁而言就是如此,温扬出现前还算好,他毕竟已经失去了,可温扬再次出现,失而复得,邵宁心底里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着,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梦,而梦醒了,他将又会什么都没有。
温扬能是他的药,可同时,温扬也能是引发他爆|炸的线引,撬动他这颗星球的杠杆。
有句话说“万事开头难”,邵宁此时对这话倒是深有体会。
本来什么都不敢说,可一旦开了个头,又觉得突然就不怕了。
说出来,真实的全部的,都说出来,然后,再把选择权交给温扬。
“我明知道这样的想法毫无根据,可我在当时,越是告诉自己不要这么想,那些念头就越清晰,清晰得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维,让我除了那一件事儿,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邵宁一直低着头没看温扬,一口气说完了,才又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像是等待最终判决的犯人,问出最后一句,“你看,我是不是很荒谬?”
温扬看着邵宁,没有立刻回答,直到看着他眼里寥寥无几的光一寸寸黯淡下去,才突然露出个笑,很认真地说道,“是阿,很荒谬,和我一样。”
“所以,”温扬伸出手轻轻在邵宁缠着纱布的手臂上戳了戳,“你是大怪物,我是小怪物,我们一样。”
邵宁愣了两秒,眼睛就又腾地亮了起来。
温扬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能在他不安的时候害怕的时候,用独属于自己的,简单粗暴到近乎极端的方式,来让他安心。
不是空洞地说一句“我不怕”亦或“我不嫌弃你”,而是毫不犹豫地撕裂开自己的伪装,将真实到能看清血肉的自己,赤|果摊开在他眼前。
明明自己也很疼了,却还能若无其事地笑着朝他招招手,说上一句,“你看,我们是同类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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