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门是虚掩着的,透过狭窄的缝隙能看见里面的三个人。
大流氓,还有一对男女,据说是大流氓的父母。
刚开始时候,三个人的声音都不高,温扬只能听见他们在说话,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可没多久,里面的女声就陡然尖利了起来,“唐昀!这就是你跟父母说话的态度吗!”
紧接着,邵宁的声音也比之前大了一些,语气是十足的漠然,“我态度怎么了?我只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给您们传达我的立场,我不会转学,请您们回去。”
“唐昀!”另一个男声也高了起来,“你马上就要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任性了两年还不够吗!”
“任性?”一直面无表情的邵宁忽然笑了一声,很短促,声音里却透着凉意,听在人耳朵里,让人莫名就背后生寒,“您觉得我这两年都是在任性?”
唐父唐母被面前少年过于冰冷的脸色和声音惊到,竟然一下没说出话来。
可毕竟是久居上位者,唐父很快就回过了神,气势比之前不减反增,“不是任性是什么?你告诉我是什么!放着最好的私立不去念跑来这么个什么都不是的学校,休息时候让你来公司提前熟悉学习,一次也没来过,该去结交的人不结交,就知道跟花家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鬼混!还总往你那个天天只会用木头做小玩意儿的外公那儿跑!唐昀你自己来说说,这不是任性是什么!”
唐父一口气吼完,按着心口喘气,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模样。
邵宁冷漠地撩起眼皮看着他,“那就当我是任性好了,您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回,我还要回去上课。”
总是如此。
不是这两年这样,是这两世,这两辈子,都是这样。
在原来的世界,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很“听话”,走的每一步,都从来没有超出过他父母给他划定的范围。
从念小学开始,别的小朋友还在外面招猫逗狗,他就在家里学习;念中学时候,别的同学在外面享受青春,他还在家里学习;到了大学,别人谈恋爱到处旅游,他已经开始接手公司的事物。
他真的从来没想抱怨过,相反,还一直都在告诫自己,站在什么样的位置,就去担负起什么样的责任。
可得来的结果是什么?
结果就是他最敬爱的外公去世时候,他在国外开会,没能赶回来见到最后一面;他最好的兄弟花熠突发心脏病,临死前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他,他却在飞机上没接到。
最后,终于轮到了他自己。
那场所谓的意外车祸,邵宁自己心里有数,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当时和他父亲竞争同一个项目的最大对手策划已久的。
从始至终,他的三十二年,没有一天真正为自己活过。
死前还有意识的最后一秒,邵宁只觉得自己悲哀。
谁知再一睁眼,他竟然穿越了。
穿来的这个世界和曾经的世界是那么像,可又比曾经的世界好太多。
他还这么年轻,外公健在,花熠每天都在身边活蹦乱跳,甚至连他到死都惦念不下的温小扬,也能每天都在眼前冲他笑了。
可同时,他的那对父母,那对从来没把他当做一个独立的人,只当做一个赚钱固业的工具的父母,也在。
他已经尽力去躲开了,可他们却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上课上课!”尖锐的女声唤回了邵宁飘远的思绪,“你在这学校上了两年,就把你上成这个样子?”
“您们想要我什么样子?”邵宁蓦地抬起头,紧紧攫住唐母的眼睛,借着十八岁的身体终于讲出了那句三十岁时候说出来嫌矫情的话,“您们真正关心的从来都不是我,只是最大限度地利用我来维护巩固你们所谓的事业,说到底,我在您们眼里也不过就是工具一个。”
“胡说八道什么!”没想到邵宁会这么说,突然被戳破真实目的的两个人都愣了愣,只能提高音量来掩盖自己的心虚,“你看看你现在,在这破学校念了两年,念得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邵宁突然觉得很没意思,跟有的人讲话注定是讲不通的,他摇摇头,不想再搭理,抬步就要往外走。
可还没来及挪步,办公室的门就突然被人大力推开,紧跟着,响起道格外清脆又带着怒意的少年声音,“什么叫好好说话?你们跟他好好说话了吗?”
邵宁猛地抬起头看过去,办公室门口,从来都是能动手绝不动口的小朋友站在那儿,身形绷的死紧,垂在两侧的手紧攥成拳,瞪圆了眼睛看着唐父唐母。
太突然了。
邵宁根本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这种这么不堪的时候碰到小朋友,小朋友竟然还就这么站了出来,替他说话。
脑袋一下就成了一片空白,邵宁呆愣在原地忘了反应。
唐母已经尖着嗓子朝温扬吼了,“你又是谁?我们家的家事,你有什么资格置喙!”
“没教养!”唐父立刻接上,“你爸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这话戳到了温扬痛脚上,他脸上露出一瞬的茫然,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凶巴巴的模样,张口准备还嘴。
那一瞬的茫然转瞬即逝,可还是落进了邵宁的眼里,他只觉得像把尖刀直直刺进了心里,刺得五脏六腑都生疼。
终于回过神来,邵宁两大步上前挡在了小朋友身前,看向唐父唐母,声音冷得像在掉冰碴,又带着根本不容反抗的压迫感,“给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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