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库里的物资也是一样,他们不缺粮食,也不缺什么柴草,这些物资放在县库里,只能那么放着,想要在里面做做文章,上下其手,好处不大,把这些卖不出价钱又占地方的营生搬回家里,得到的好处还不如花费的力气,但要是能换成现银就不一样了,只要有人肯出现银来买,价钱高低对他们来说并不要紧,何况卖给朱达还能做一份人情,那就更不用考虑官家财物的得失了。
那位吏员的提议立刻被衙门众人赞同,金管年还很是夸了几句。
虽说这几日田庄的现银消耗很大,但八百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没多久银子就被送了过来,这一次除了白银之外,还有两成的黄金,看到这黄白之物,在场吏役们的双眼都发出光来,如果不是顾忌着有外人在场,恐怕有人已经伸手过去拿了。
拿到银子之后,吏役们没急着走,朱达这边已经把从李家商队采买的年货推了出来,按照昨日里的办法,在地上铺上干草,将一件件货物陈列,等货物摆好,吏役们兴高采烈的围了上来。
“正愁没处去买果子,家里的孩子闹腾得很”
“这些鞑子真是该死,居然胡椒都没处去买,可巧这边有,要不然这年过的还真没味道”
“家里的漆器坏了,这次正好置办两件”
“你们说鞑子那边也有娘们,可这胭脂水粉什么的在那边怎么就卖不上价钱,这些我全要了”
“你家里难道养了几个的,要这么多娘们用的东西做甚”
“又不是我一家用,我家那铺子里也得补货,到时候让俺婆娘给几位爷家里也送过去,他们也用得着”
腊月里连下了几天雪,正是冷的时候,可过来的这批吏员差役们却是不顾寒冷,兴致勃勃,一边挑选货物,一边议论闲谈,他们是这怀仁县里最有购买力的人群了,也只有他们会考虑这个年过的好坏,会想着自家的生活质量。
“这个价钱未免太贵了,差不多翻了一倍要多啊”
“我们进货的时候也不便宜,你看这大雪封路,怎么可能再有商队过来,再来恐怕是开春化雪的时候了”
在交易赃物的时候没有太多的讨价还价,双方都很痛快,但买卖年货的时候却不一样,因为前者是朱达这样的强豪赏饭吃,后者则是正常的买卖生意,大家的态度自然不同。
朱达将从李家商队采买的那些年货的价钱都翻了两倍,李和领着几个伶俐些的家丁参与售卖,他们的态度很客气,但价钱却分文不让,这就是独家生意的好处,你不在这里买,没有别处可选了,争执到最后,朱达出面给了个“面子”,将翻两倍的价钱改成了翻一倍五。
都是腊月里要置办的年货,货物的质量也不差,自家用的还好说,送礼攀人情的却不能不买,加上家里的私货卖了银子,手里很是宽松,朱老爷又给面子让了让价,大家讨价还价一阵之后也就认了,把搬出来的这些年货一扫而空。
交易完成之后,吏役们刚拿到手的七百多两银子又返回去不少,有人置办年货顾不上这些,却有人注意到了,并好奇的问了句:“咱们先别急着分,点点还剩多少?”
清点之后,吏役这边还剩下二百七十两银子,这次来的不少都是六房里有实权的头目,都是精通算计的人物,很快就有了判断,自家拿着私货过来交易,实际上才从朱达这里赚到了二百多两,算上年货的话,也不过是四百余两,朱达那边把一两银子的货物卖出了三两银子,算得上是便宜占尽。
虽然能想清楚这个套路,可毕竟是拿到了现银,买到了年货,每个人的心情都不错,还有人笑嘻嘻的上前套近乎:“朱老爷真是做生意的圣手,怪不得河边新村能做的那么大,若是朱老爷能带着咱发财,这衙门的差事不要也就不要了。”
正在不远处帮忙的付宇和孟田也在声嘀咕,孟田对这些不怎么在意,付宇则是不停的琢磨盘算,一边忙着收拾,一边低声说道:“咱们老爷把李家的货全吃下来才花了五百两银子,现在只把这些精细的卖出去就已经全赚回来了,这些赃物他还要赚一大笔,这生意做得一环套着一环,每一环都赚到了银子,还能落下人情来,这本事到底是谁交给他的?”
从李家商队来到田庄一直到今日,付宇是经历了整个交易的过程,他对整个交易琢磨的比很多人都要深刻,朱达买李家的货物花了五百两,买大宗赃物花了一千余两,买今日里的赃物私货花了七百多两,如果没有亲身经历的话,会觉得朱达一共支出了近三千两白银,实际上才支出了不到八百两,还落下了大批财货,这种财货周转,借鸡生蛋的套路他闻所未闻,付宇对此很痴迷。
这些对朱达来说算不得什么,在那二十多年的记忆中,这只不过是简单的贸易行为,比这复杂的数不胜数,当然,消息足够灵通,又有足够的本钱,还有足够的实力保障,加上敢于下决心,这才能把生意做成,换做其他人还真未必能行。
在临走前,金管年特意找朱达聊了几句,姿态放得很低,说得很是诚恳“朱老爷做生意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言语一声,朱老爷做买卖能让所有人得到好处,没道理不出力的”。
当年白堡村与河边新村只是传闻,县里的人最多只是浮光掠影的观察过,这位“会做生意的少年天才”仅仅是传闻,大家都觉得朱达背后有位厉害角色在主持,可在怀仁县城外的这些生意大家或是亲见,或是亲身经历,这位爷是真会做生意,真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这位会做生意的爷要是在城外做出一点局面来,要是能有郑家集的那番局面,哪怕只有白堡村和河边新村的那种程度,这如同一潭死水的县城也会兴盛起来,人流物流多了,热闹起来了,三班六房肯定是最先得到好处的那批人,利字当头,再有什么嫌隙也得放下,金管年的这番表态是真心实意的,而且是代表这绝大部分的吏役们。
李家商队已经走了,县城的车队也已经离开,将货物搬运入库之后,热闹了几天的田庄又是安静了下来,金管年他们送来的生活物资很是充足,甚至比常凯送的还要多不少,按照常凯说的“反正是公中的财货,谁还在意多少”
不管怎么看,在这些天的买卖中,朱达都是发了财,他又不急着用银子,也不存在周转不灵的问题,留在手里的货物又都是容易卖,能卖高价的,只要是卖出去肯定就能大赚。
发财的人肯定心情不差,朱达的轻松喜悦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李和与常申这样的亲近人才知道恐怕不是,朱达一直沉得住气,但每和他说有妇人需要棉花他就高兴些许,这其实让大伙都有些纳闷,心说羊毛织布也该多要羊毛才对,多要棉花你高兴个什么劲。
高兴归高兴,朱达却没有任何放假的意思,实际上家丁、年轻差人和难民们的日常训练加重了,白日里的训练增加了大半个时辰,本来日常更多的是用木杆,但现在有一半时间用的是真刀真枪,巡逻放哨也都是必须的,这让家丁和难民们还好,年轻差人们却叫苦不迭,付宇和孟田私下里议论,都以为会有人坚持不住再也不来,没曾想叫苦归叫苦,没有一个年轻差人离开。
“这明哨暗哨的布置,可不是寻常人能懂的,县城之外搞不好就是郑家人知道,咱们这位老爷和郑家关系不浅”
在吏役们卖完私货回城后的第二天,周青云又来到了田庄,除了照例传递消息,带着家丁和年轻差人轮换之外,还和朱达骑马在田庄周围跑了大半个时辰,回来之后就在田庄内外设立了十余个哨位,这些哨位有站着不动把守在路口或站着高处的,也有内外巡视不能停步的,还有在田庄外游动隐藏的,前面两种往往是难民和年轻差人们负责,在田庄外游动隐藏的则只能是家丁们充任,这套设置聪明人都能琢磨出些门道,付宇则是最感兴趣的那个。
这布置哨位的安排,大多数人都觉得是朱达的日常训练,少部分人则感觉到了一丝紧张气氛,实际上这少部分人觉得最近的朱达有些古怪,一方面很兴奋,一方面则是在紧张着什么。
还有件让人留意的事,孙五可以在田庄里自由活动了,他也和难民们一同训练,但要比其他难民自由很多,李和与常申在处理很多琐事的时候都带着孙五,尤其是牵扯到难民的相关,有孙五参与,大家更容易接受,难民们也不嫉妒这位从前同伴的特殊待遇,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孙五哥本就比大家能干,何况有什么跌打损伤之类,还要孙五哥帮着治,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无非是孙五哥不劝大家信弥勒佛和无声老母了,反倒是说“这都是朱老爷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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