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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伐树得宝
    天青如洗。

    山中,峭壁高崖,深谷幽幽。

    伏尘四下打量,老道身死,幻像自然消解,哪里还有什么深洞泉流。

    放眼望去,只有一株枫树自斜坡生出,虬曲如龙。

    根扎石中,高有三丈,通体血红。枝叶细细密密若龙鳞,道纹俨然,千姿百态,勾勒成画。

    轻风一吹,碎影摇动,玉音脆脆。

    天光映照之下,血色光华氤氲流转,隐隐欲滴。

    血色枫树灵智虽消,但本能尚存。

    伏尘移步走上前去,血色枫树感应到伏尘杀机,枝叶不禁轻轻抖动,发出哗哗声,如泣如诉,似在求饶。

    伏尘眉毛一扬,有些叹息,喃喃自语道“今日你求我放过你,但异地处之,难道你会放过我吗?”

    沉默良久,随即定了定神,洒然一笑,“生死争命,你输了,就是输了。”

    不再迟疑,找着当年雷劈留下的裂痕,周围还有烧焦的痕迹。

    伏尘循着缝隙,剑光一闪,随心而动,一剑刺入。

    剑是前身父亲留下来的,秀才是国家之“士”,有挂剑之权,官方赐下佩剑,以示身份。

    大周好武崇文,不禁刀兵,允许持有弓箭,但在城里弓箭必须下弦,禁止用弩,特别是强弩。

    例如墨家研制的诛妖灭魔弩等军用强弩,一旦私藏被发现,就是满门诛绝的重罪,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限制。

    剑本来只是普通的云纹钢剑,但是由官府赐下,自是沾染了一丝帝国天朝的人道堂皇之气。

    又随身常伴着秀才左右,久经浩然文气的熏陶,因而渐渐有了些许神异。

    其性最是克制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隐隐白光闪现,“嘶嘶”声响,笔直的剑身深深插入树体。

    伏尘将其猛然拔出,剑身上的精美花纹已经被磨灭,其上布满裂痕,如同历经了千年岁月时光的洗礼。

    这剑寒光不再,老旧磨损,却是已经损坏了。

    与此同时,血色枫树犹如被榨干了体内的所有水分。

    树皮干燥枯裂,内部传来隐隐雷震之声,随后又发出咔咔崩裂的声响。

    似乎是这一剑点燃了导火索,导致火枫树再也无法压下体内蕴藏的雷火之气。

    树体无火自燃,寸寸碎裂成屑,散发着浓重的焦火气。烧的很快,转息间血色枫树就化为了黑色的灰烬。

    风只一吹,灰烬便都一同飘散消逝了,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血色珠子。

    血珠晶莹剔透,温润纯粹。珠体表面殷红血色流转,散发出浓烈的血香,沁人心腑。

    这,便是此行的最大收获了,祝融精血!

    伏尘拾起血珠,血珠红光氤氲,握在手中暖暖,然而此刻心下却有些冰凉,觉着一阵寒意。

    伏尘垂首不语,心神激荡,一时有些怔怔怅然。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血枫亿万年的日夜积累毁于旦夕,苦苦修行终了还是成为他人脚下踏石。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伏尘突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慨叹和悲哀,天意茫茫,天数渺渺。

    道途之中,因果命运交缠之下自有无量劫难临身。

    劫难无数,有天劫,有地劫,有人劫,有心劫,有魔劫……

    修道者每行一步,都需克服这重重的坎坷磨难。

    层层关锁层层阻,步履维艰,半步踏错不得。

    漫漫长生路,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天纵奇才,惊才绝艳者,回头看,最后又有几人能走到尽头?

    苍天之下,横贯古今,只有走过的人才会知道这条道路究竟是何其险,何其艰,何其难!

    长风烈烈吹过,伏尘恍然惊醒,淡淡自嘲一笑,眉目锐利,有些领悟。

    将手中的莹莹一点血珠放入玉瓶中遮掩了气息,长袖一挥,没入了林中。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前路再是困难又如何,何须畏首畏尾。

    大丈夫自当乘风万里,急流勇进,蹈锋饮血,奋起而杀!

    我,自行我道!

    …………

    下了山,这时夜幕降临,天已经黑了,牛车也早就先行回转了。

    弦月皎洁,清辉普照,白霜铺地,四周有些冷清。

    翻过一座小山丘,就可以看见一条河。

    这条河名叫小清河,发源于龙河府内大江——怒江,蜿蜒东来,在火枫山折而向南,是它的诸多支脉河流之一。

    河水清澈怡人,安静流淌,乃是济阴县内的第一大河。

    沿着小清河,没走多久,就见着了一个渡口,旁边还种着排排古柳。

    一条白篷船,还侯在原地,这是上山之前就与船家说好的。

    这种白篷船的船身两头尖翘,船舶覆盖着半圆形的船篷。

    篷用竹片编成,中夹竹篱,上涂桐油清漆。

    船身老旧,却隐隐带有光泽,这是船身数十年浸水所形成的保护色。

    伏尘上了白篷小船,船家挥浆,荡起层层细浪,打破了沉沉寂静。

    很快小船就驶离了码头,缓缓滑动,飘向夜色深处。

    一路顺风顺水,十分舒适平稳。

    船舱里光线很暗,只有一盏固定在桌上的油灯,发出了幽幽暗暗的光。

    桌上有些米饭,还有一盆鱼,用料虽简单,但却极鲜美。鱼片嫩黄爽滑,鱼汤色白如乳,是船家刚端进来的。

    鱼汤还很是滚热,伏尘将浓郁的汤汁浇在饭上,味道很是不错。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累世经年之下人们总是能够积累出许多生活的经验与技巧。

    船头微微沉漾,平静的水面顿时荡起阵阵涟漪,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月光的映照下之下波光粼粼,静谧安详。一路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县城的轮廓在视野里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待靠近了码头,船家泊好船,伏尘付了最后一部分船资,纵身一跃就从船上下来,踏上了岸。

    济阴县城并不实行宵禁,因而此时进出无阻。

    穿过两重城门,就是大街。

    济阴县在帝国虽只是个北方小县城,但人口也有数十万之多。

    因而长街笔直,宽达三十步,并不显狭小。

    街道两边店肆林立,开着酒馆,茶楼,当铺,作坊。

    临街的屋檐高高低低交叠在一起,鳞次栉比。

    已是深夜,所以路边并没有多少人。

    遥遥望去,只有稀疏两三点烛光不灭,那是正在通宵营业的酒楼妓馆。

    大街连着小巷,南边小巷两边是破旧古朴的长满青苔的平民院落的院墙,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的青褐藤蔓。

    北边小巷则多是深宅大院,绿瓦红墙,飞檐突兀横出,金铺屈曲,门口镇着石狮。

    济阴县南贫北贵,居住在城南的大多是贫苦或中人之家,城北则多被富绅豪贵盘踞。

    以前伏尘住在城北,后来父母离世,伏尘也就卖掉了房子,同三三一同搬回了城南老宅。

    乌云遮住了星月,街道漆黑而又寂静。

    伏尘提着灯笼,灯火微弱,身子大半隐在重重黑暗之中,模糊看不清神情。

    耳边远远传来巡夜更夫的竹梆锣声,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伏尘一路前行,很快就来到门前,但还没来得及敲门,三三就从门后闪了出来。

    似乎是一直等候在那里,三三一看见伏尘,就立刻红了眼圈,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来,扑进伏尘怀里。

    “少爷……”少女担心卸下,眼中微微模糊,有些激动欣喜。

    两人朝夕相处,以前从没离开过彼此这么久,自是恋恋,心里放心不下。

    “好了好了,我没事的。”伏尘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柔和。

    “不是说了么?晚上就会回来的。”伏尘轻轻拍着少女纤弱的背说道。

    “可是,我……我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三三低着头,带着些哭腔,声音哽咽,弱弱说道。

    伏尘转头看着她柔弱的情态,沉默一下,有些怔怔。

    谁又能想到,这个柔弱的少女日后会为了自己而变得怎样的勇敢与坚强?

    伏尘暗暗想着,微微一叹,心里百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没事的,不要担心。”伏尘感觉着少女心事,轻声缓缓安慰。

    三三咬着唇,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随后又渐渐缓和,似乎沉醉其中。

    “夜深了,回去休息罢。”伏尘说着,五指收拢,紧紧握着三三柔嫩的手迈进了家门。

    门外,寒风吹来,呜呜声中在院中卷起几片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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