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听到陆纪安说这句话后,感觉到脸上凉凉的,才后知后觉自己哭了。
自父亲去世那天,邢梦这么多年来再没这样哭过。
无论是面对母亲长期的打骂,还是后来咬着牙从家里逃离,抑或大学时被陆纪乐拒绝,邢梦都没有哭。就好像所有的眼泪早就流干了般,以至于之后过得再苦再累都哭不出来。
却没想会是在和陆纪安心意相通后,在看到生活幸福曙光时哭了。
邢梦甚至不太适应哭泣的感觉,眨了眨模糊的泪眼说:“是哦。”
陆纪安从镜子里看到她呆呆的神情,心脏像是被谁攥住一样难受。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绕到邢梦面前,替她拭净眼泪,轻吻她颤抖的唇,又单膝跪地,伏在她的膝头上,一下一下啄吻她交叠在膝盖上的手指。
人说十指连心,那一个个吻好像也一并落在她的心上。
邢梦低下头,看着神色温柔的男人想。
似乎她的运气,也没有从前以为的那么差,不然老天怎么会让她得到这么好的陆纪安?
“我啊,”她心中一软,不自觉卸下所有防备,带着鼻音小声说,“小时候因为闹着要去剪头发,回来的时候出了车祸……害死了我爸爸。”
陆纪安的动作顿住了。
啪嗒,啪嗒。
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邢梦的手背,溅开水花,沾到男人的唇上。陆纪安尝到那其中的酸涩,说不出话。他总算知道那天邢梦做噩梦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坐车。
他抬头看邢梦的脸,看她说完这句话后情绪明显激动起来,正紧咬下唇,晶莹的泪珠挂在低垂的睫毛上摇摇欲坠,又紧接着一颗颗地落下。
“如果,那天,”邢梦哭得太猛甚至打起了嗝,她抽抽嗒嗒地说,“我没有,没有叫爸爸带我去,剪头发,就,就好了。”
这话她从没和谁说过。
一直都是听别人在说。
妈妈,亲戚,邻居。
妈妈生怕别人说她克夫,于是每个参加葬礼的人都听她说这件事是邢梦造成的。而每个得知她遭遇的人,都眼带悲悯地对年幼的邢梦说:“可怜的孩子,你要是没有去剪头发就好了。”
听多了,这话便在她心里生了根,可邢梦自己却不敢说出口。
母亲的恨意让邢梦甚至觉得由自己来做这种假设简直不要脸。
哪怕她当真是这样想的。
在日后每个怀念父亲的瞬间都无比后悔自己曾经提出过的要求。
如果那天她没有去剪头发……是否爸爸现在还能健健康康的,她甚至不敢奢求自己,只会想妈妈人生应该也不会变得这么糟。
可她对谁都不敢说。
只能日日夜夜地拷问折磨自己。
“梦梦……”陆纪安看邢梦哭得快要背过气去,不住给她递纸巾擦眼泪,直起身子把她揽进怀里。感受到邢梦抓着他的衣服,把脑袋埋进他胸口压抑地呜呜哭着,陆纪安心中大恸。
邢梦从来没有这样委屈过。
只有有人疼爱的小孩,才有委屈的资格。而今她终于可以找到一个能让自己流眼泪的怀抱,仿佛所有感情屏障在男人的无边温柔下都崩溃决堤,攒了十几年的难过,今天像是泄洪般哗啦啦全都流了出来。χìǎōsんùō(小説)。ùκ
“那不是你的错。”陆纪安柔声说。
每件事的起因都不是单一片面的,生活太过错综复杂,邢梦不该背负这么多,这么久。
邢梦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哭得更凶。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
哪怕这些年妈妈待她亲切些,对父亲的死亡闭口不谈,也从未说过这句话。像是没有原谅过她,像是让邢梦永远记得自己对这个家的亏欠。
如果早点听到,邢梦或许不会变成现在的性格。
不过一切都不算晚,一切都来得及。
在她二十五岁的时候,终于有人对她说“不是你的错。”
邢梦不会因为这句话就宽恕自己,但也感激终于有人能够看到她的痛苦,帮忙撑起一直压在她身上的东西,让她终于可以浮出水面喘口气。
谢谢你呀。
邢梦闻着男人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偷偷在心里对陆纪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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