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培智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显然没想到木子靖如此直接,默然片刻,道:“帮主,老夫不是蛮横无理之人,但我身居执法长老之位,多年来为帮中大小事务费心劳神,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岂能为人轻辱?”
木子靖也知道不可能就凭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卫培智放弃自己的打算,于是问道:“卫长老想如何解决?”
卫培智看了药老怪和他身后垂手而立的赵子铭一眼,缓缓说道:“老夫不想欺负后辈,他跪下向我奉茶道歉,来执法堂领五十重鞭,此事作罢。”
木子靖说道:“奉茶道歉,这是理所应当,不过五十重鞭,卫长老,惩罚过重了。”
卫培智盯着木子靖,可对方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出什么表情,半晌,说道:“既然帮主认为惩罚太重,那好,便减到二十重鞭,这是我的底线。”
木子靖闭口不言,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一直冷眼旁观的药老怪放下茶杯开口了,“卫培智,我是他的师父,他要跪只能跪我,你让他跪,有何资格?”
他药老怪是何等人物,若不是想借这个机会锻炼一下赵子铭,不等卫培智来药堂,恐怕他先打到执法堂去了。
卫培智被这几句毫不气的话气得够呛,阴沉着脸,说道:“药老怪,是你的徒弟你就该管教好,你不管,我便来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药老怪似乎懒得与这种小人得志的家伙啰嗦,转头骂道:“滚出来,你自己看着办。”
赵子铭终于抬起头,缓步走到众人中间,正对木子靖,还有些青涩的脸庞上,却并没有其他人所料想的紧张和惊慌。
他嘴角微抬,大笑数声,高声道:“孤狼帮帮规第一条,帮中兄弟严禁自相残杀。月前,孙玉率人围杀云图,被我发现,故而我才出言将之逼走,若我有过,那是否应该先惩罚孙玉?”
卫培智道:“你满口胡言,孙玉几时派人围杀云图了?云图不是早就回古陵堂口了吗?他可曾受伤?”
赵子铭道:“那我有何过?我几时说过要在帮主面前进言另立执法长老?你不还是执法长老吗?”
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堵得卫培智哑口无言,可赵子铭还在继续,“自去年腊月以来,我帮无故失踪八位执事,皆尸骨无存,有迹象表明,他们是被人所杀,而且,据我所知,这些人都或多或少的与你这个执法长老有过冲突,你如何解释?”
“你手下的五个堂口,去年年末上交的岁银锐减大半,理由是银库被排帮洗劫,之后又发放了很大数目的伤亡抚恤金,可事实真的如此?那些堂口就没有洗劫排帮的据点吗?”
“还有我帮在运城的几个……”
“够了!”卫培智拍桌而起,打断赵子铭,脸色一片铁青,“黄口小儿安敢胡言乱语污蔑于我!今日不将你严惩,我帮帮规何在!执法堂威严何在!”
说罢身形一动,跃向赵子铭,右手成爪往其肩膀抓去。
以卫培智的年岁以及地位,还以这种近似偷袭的方式出手擒拿一个小辈,可谓不要脸到了极点。
木子靖上身一直,便要阻拦,但见药老怪安然端坐,全无出手的意思,心念转动下,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身体缓缓复归原位。
大厅里的其他人都冷眼旁观,他们与赵子铭非亲非故,犯不着为之冒险,结下卫培智这么一个大敌。
经过这段时间地狱式的磨练,赵子铭不但完全掌握了自身暴涨的力量,而且彻底吸收了药池精华,身体比起刚离开蟒巢时,又强悍了很多。
所以面对卫培智的攻击,他只是抬手一扣,在其手爪临身之际,捏住了对方的手腕。
卫培智发觉不妙,大感骇然,欲抽身而退,却发现右手被死死箍住,动弹不得,接着一阵钻心剧痛袭来,他不由得惨叫出声!
赵子铭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大,直到细微的“咔嚓”声响起,才一挥手,将卫培智丢了出去。
卫培智扭曲着脸,左手托住的右手手腕已然高高肿起,其内的骨骼估计是碎得差不多了。
并非赵子铭心狠手辣,而是从刚才和卫培智接触时传递过来的劲力看,后者下手颇黑,他若没现在这份实力,十有**会着道,免不了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既然如此,他焉能不礼尚往来?
除了药老怪,大厅里的人都像被人在心里猛敲了一记,倒吸冷气者有之,貌似淡定实则腿脚微颤者有之,惊得豁然起立者亦有之,不一而足。
心绪最为复杂的,当属木子靖了,他很清楚赵子铭在自家叔叔心里的重要性,所以花费不小代价,将其他几位长老都请了过来,欲要力保赵子铭,也算他为上次展露杀意的不当之举做些弥补,可现在看来,似乎没有他的用武之地。
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赵子铭在短短月余之间,就突然拥有了如此可怕的实力,这种情况,应该只存在于酒楼茶肆里的那些说书人口中才对。
当然,最痛苦的人莫过于卫培智,他此次之所以大张旗鼓的来药堂讨要说法,目的不在于非要把赵子铭怎么样,而是要通过这件事提升自己在帮中的威望。
可现在他被赵子铭一招废了一只手,别说立威,传出去必然成为江湖上的一大笑柄。想到那种情形,他只觉得手腕的疼痛都不算什么了,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
“不可能!我堂堂的一流高手,怎么会被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畜生打败!”卫培智忽然状若疯狂,仰天大叫,接着恶狠狠的向赵子铭扑了过去。
赵子铭挥掌将其迫退,神色复杂的轻叹了一声,他知道,卫培智因为受不了一招被败的打击,已然迷失神智。
卫培智一次次的扑击,却一次次的被打退,脸上的疯狂之色愈发浓郁。
“千铭,打昏他!”药老怪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地提醒道。
可是已经晚了,只听得卫培智如野兽般嘶吼几声,体表忽然爆开一圈气浪,冲散发髻,鼓荡衣袍,而后在大厅内席卷开来。
气浪过处,离得近的人如遭重击,连人带椅往后翻滚而去。八层的长老尚能运力稳住身形,而卫培智带来的那些堂主乃至执事,则滚成了满地葫芦,惊呼嚎叫之声不绝于耳。
药老怪沉喝一声,“你们全部退开,他已经走火入魔,千铭,别留手了,能制住他最好,制不住也绝不能让他离开!”
说完,他和木子靖对视一眼,分左右围住了卫培智。
“走火入魔。”赵子铭眼神一凝,彻底认真起来。
这种情况,是练功之人最不愿碰到的,一旦走火入魔,内力岔道,心神混乱,毕生潜力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瞬间爆发。
有的人因承受不住激增的力量而即刻暴毙,有的人则会大肆破坏,直至力竭而亡。
像卫培智这种高手,走火入魔之后暴毙的可能性很小,反而会实力暴涨,如果任其破坏,足以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三十年前,中都府一户武学世家因得罪官场奸人,被定下满门抄斩之罪。处斩当日,这户世家的家主眼见至亲一个个倒在血泊中,走火入魔,挣脱枷锁,把监斩官、刽子手连同维持秩序的官兵屠戮殆尽。
而后,此人竟找到了那奸人的府邸,杀了其全府上下二百多口,血流成河,震动京师。皇帝派兵捉拿,他单凭双掌再毙百余人,最后方才被皇室供奉的武师打成重伤,泣血而逃。
这就是闻名大离的“血屠夫”一案,那位下落不明的血屠夫,使得走火入魔一词成为了江湖禁忌。
此刻的卫培智,双目通红,死死盯着赵子铭,突然双手一抬,往前一推,两道无形劲气便激射而出。
“内力外放。”赵子铭大感凛然,这可不同于李煜之的劈空掌刀,而是打通玄关的强者的特有标志,威力远非掌刀可比,没想到卫培智走火入魔,反倒领悟了这等高深境界。
赵子铭不敢怠慢,双臂鼓劲,握拳击出,轰碎了两道劲气。
卫培智推掌的速度越来越快,无形劲气像雨点一样往赵子铭笼罩而去。
而赵子铭则凝神以待,挥拳相迎,偶尔有未能击碎的劲气打在身上,便绷紧肌肉,以强横的体魄硬扛,没落太大下风。
玄关层次的强者拼斗,药老怪和木子靖二人怕适得其反,不敢贸然插手帮助赵子铭,便退开了些,只维持住包围圈,防止卫培智逃跑。
至于其他人,除了龙延等几个艺高人胆大的长老远远的在旁观望,都连滚带爬的奔出了药堂,生怕被殃及池鱼。
战斗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或许是对赵子铭恨意太深,直到力竭倒地的那一刻,卫培智也没有夺路而逃。
夕阳已经落山,漫天的霞光却艳红如血,将整片天地浸在深沉的血色之中。
赵子铭缓步走出药堂大门,身上衣衫破烂,瘀痕处处。然而在候于门外的诸人眼中,这个背后拖着长长阴影的少年,已成为他们此生不可逾越的高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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