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的戒备依然森严,站岗的兵丁挨个检查盘问出城的人。
“站住!桶里装的什么?”一兵丁拦住了程风,他上下打量了下程风,“你哪里来的?出城干什么去?怎么看你这厮这么面生呢?”
“官爷,我是孙家庄煤场新雇的伙计,老爷有几天没喝上好酒了,差我进城买担酒回去。”
“把桶盖揭开瞧瞧!”兵丁手扶着刀柄,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程风面露难色,赔笑道“官爷,这不太方便吧,这桶盖揭开,飘进去不干净的东西,污了这好酒,我这差事就干到头了!”
说完,他悄悄地往兵丁手心塞了几枚铜钱。
兵丁接过钱,掂了掂,犹豫了下,一摆手,不耐烦地喝道“快滚出去吧!”
程风忙不迭地笑道“多谢官爷!”抬腿就往城外走。
“慢着!”突然一声大喝,惊若霹雳!
程风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怔在那里不敢动了,转过身去看。
那放程风走的兵丁头上挨了一顿爆栗,打他的人满脸横肉、挺个肚子,看那气势大小是个官儿!
“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放跑了凶手,我这县尉当不久,你们也别想好过!”
说罢,那人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程风,道“伙计,看着你有点面熟啊,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程风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是不是当日单圭庭审时县尉也在庭上?”
他强作镇定,赔笑道“小的是孙家庄新来的小伙计,哪里有福气能见过官老爷呢?刚刚那位军爷还说见我面生呢!”
县尉围着程风转了一圈,猛地把酒桶盖揭开,顿时酒香四溢。
他低头一看,里面是清澈见底的酒水,并无它物,只得悻悻地把酒桶盖放下,摆摆手,懒洋洋地道了声“走吧!”
“多谢老爷!”程风不急不慢地担着酒出了城门。
一路向城东行了五、六里地,“啪”地一声,扁担终于承受不住两头的重量,断成两段,两桶酒则翻到在地,流得满地都是。
程风赶紧把粘在桶底的金铤、银铤抠下来,放进包裹里。
原来他见酒桶底圈甚大,且下沿与桶底有两寸高的空间,在城里用江米糕作为黏合剂,将这些小件粘在了桶底,躲过了城门口的检查。
至于狙击步枪的零部件和弯刀这些大件,他用油纸包好,找了棵僻静处的树,在树下挖了个坑,埋了进去,并做好了标记。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在程风眼里,至少目前来看,这金银比枪和刀要宝贵多了。
也得感谢单圭的友情赞助,自己手里若没有一枚铜钱,便贸贸然地出狱生活,还真没法子活下去。
嗯,曾经也想过,摆个烧烤摊不错,但那也得有本钱啊!
身上既然没了担子,脚下的步伐便快了许多,不多时,便见路旁有个店面,远远听见“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
走近一看,门上挂着一横匾——“汤记铁匠铺”。
“就是这了!”程风心道。
铺子面积不小,墙上挂着打成的镰刀、锄头、菜刀,地上横七竖八地堆着铁砧、铁锤、钳、凿等工具和毛铁。
几个赤膊大汉正小锤敲、大锤砸,锻打着一块块通红的毛铁,四溅的火花迸出老远。
小锤叮叮当当,大锤铿铿锵锵,恰如一阵天衣无缝的合奏。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迎了上来,躬身笑道“客官,想打点什么家伙?锄镰锯斧,刀锚钉勾,本店无所不精,价格公道。”
“天地洪炉精铁炼”,程风没接他的话茬,直接道出汤隆所教的接头暗语。
“火冶精纯钢如棉”,老者立刻收敛了笑容,肃容答道。
“日月锤炼锻万千”!
“神器铸于太和巅”!
见暗语对答无误,老者低声道“阁下便是程爷吧,请随我来,汤爷候您多时了。”
程风微微点头,随老者穿堂入室,曲曲折折、七弯八拐地来到铺后的一间暗室,推门而进,只见汤隆和殷烈天正坐在一张小床上。
见到程风,原本盘腿坐在床上的汤隆心中大喜,一跃而起,道“兄弟,可见到你了!
听进城打探消息的弟兄说,单圭在屋里被人宰了,俺估计就是你干的,一直担心你能不能逃出来,这下见到你就放心了!”
坐在床边的殷烈天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你小子命大啊!”言语虽然听着冷淡,但能感受到其中暗含着一丝喜悦。
程风微微一笑,放下身上背的包袱,神情轻松地道“束城小邑,一群草包,岂能困住我?只是糟蹋了两桶好酒,原本打算挑回来一起痛饮一番!”
见汤隆和殷烈天一脸疑惑,程风便将如何使计脱身的过程娓娓道来,听得他俩抚掌大笑。
“俺这可不缺好酒!来来来,今天不醉不罢休!王叔,去买一桌好菜,再来两坛好酒来。”汤隆一听喝酒,大为兴奋。
不多时,那叫王叔的老者拎着几包卤牛肉、炙鸡、燠鸭、獐豝、鹿脯等荤菜,再从床底下搬出来两坛泥封老酒,整置了一桌酒菜。
三人边吃边喝,一直从中午吃到下午。
期间论了年齿,汤隆三十岁,比程风长了六岁。
程风饮了些酒,心中也是感慨万分,从后世来到北宋的这段时间,大多时候都活在饥饿、死亡的危险境地。
直到现在,才有了片刻的放松和安宁,自然是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好好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一切仿佛是梦游幻境,一起蹲监、一起逃亡的特殊经历,竟然让自己和眼前的一老一壮有了一段生死交情。
不知什么时候,殷烈天已经仰面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打起呼噜来。
程风和汤隆出屋透气,两人负手并肩站在屋檐下,抬头望去,西边的云彩像层层的海浪一样在天际卷涌,落日余晖绽放出火焰般的色彩,温温柔柔地洒遍了宁静的院子。
过了半晌,汤隆哈哈一笑,开口道“傍晚烧霞,干死蛤蟆,明天又是个艳阳天。”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明日复明日,明日能几何?”程风喃喃地道。
来到这个太平盛世的末年,自己的应该做些什么?能做什么?心中一片迷茫。
不过,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点答案,他就想不白来一趟,改变北宋亡国、君臣被俘,中原百姓惨遭兵火、中华文明被粗暴打断的命运,只是该怎么做还没想太明白。
汤隆虽是个粗直汉子,但也听出来程风话里隐含的意味。
他扭头盯着程风,试探性地问道“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不干场大的,当回人上人,对不起列祖列宗,不知兄弟对未来有何打算?”
“打算?我程风不通经文诗词,写不了锦绣文章,肯定考不了官儿,能建什么功立什么业呢?
如能想办法攒点钱去杭州买几处宅子,平平安安地做个富家翁足矣。”程风与汤隆半开起玩笑。
汤隆怪眼一瞪“杭州?!江南山水虽好,但消磨英雄气概,去那里作甚?
兄弟太自谦了,俺汤隆虽是个铁匠,但也看得出兄弟豁得出去,有胆有识,将来必是人中龙凤。”
“嘿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走一步看一步吧,起风了,咱们进屋吧。”
“风?!老子等的就是风!不管东南西北风,风越大,俺越舒服!”
汤隆醉眼朦胧地怪笑一声,拉着程风的手,把他拽进了屋,挪开屋角的米缸,地下赫然露出一个地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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