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民众供奉的食物和女人,益麻党征总是很慷慨很热情地与程风分享,特别是总提起挤马奶时的段子,常常热心地给他推荐美女,惹得种鱼儿在一旁气得怪叫。
对于美食,程风是来者不拒,对于美女,他总是退避三舍。不是女人不够美,也不是他足够高洁,而是考虑缺医少药的状况和染上传染病的后果,他决定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坐怀不乱为妙。
至于宝光和尚邓元觉,严格遵守着摩尼教的清规戒律,对于以上美物,他正眼都不瞧一眼,总是坐在马车里大口大口嚼着糌粑。
在这西北地界上能供他食用的素食并不多,好在时值盛夏,不缺哈密瓜、葡萄等瓜果可以解渴充饥。
程风瞧着邓元觉,常常想起形貌相似的鲁智深,要是酒肉不忌的鲁胖子在这,他该嗨翻了!只是不知他酒肉穿肠过后,是否还会佛祖心中留了。
就这样,一行人唱着歌、喝着酒,偶尔还手拉手地跳着舞,玩着玩着就来到了回鹘国的首府高昌城,高昌城又名哈剌火州。
火州城虽比不上宋国的东京汴梁城规模宏大,但在西北地区却是个大城,人口众多,聚落稠密,外城、内城和宫城三部分加起来总面积约两百公顷。
城内外有许多手工业作坊和大量集市,制造着各类手工制品,经营着各种商业。
火州城的周围布满乡村,这里地处吐鲁番盆地,土地肥沃,有着天山冰雪融水灌溉,自古以来就以农业发达著称,大片大片整齐的农田里种有小麦、大麦、青稞、稻谷、棉麻桑和各种蔬菜瓜果。
城门外,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手工业作坊,叮叮当当的劳作声不绝于耳。
作坊外展示着各种金银首饰、鞍马刀具、盛水皮囊、御寒服饰,其制作之精美,令人叹服。
作坊里的能工巧匠,除了本地回鹘人,还有汉人、喀喇汗人、天竺人、样磨人、割禄人、黠戛司人,甚至还有碧眼金发的波斯人、大食人。
程风和种鱼儿瞧着这一副异国景象,饶有兴趣地走进火州城南的巨型铁门,门上面的铜钉被被来来往往的使者、僧侣、商贾摩挲得闪闪发亮。
进城门不久,邓元觉着急寻访摩尼教高僧拜师学经,便和他们致谢告别了。
程风怕他一路上缺衣少食,临别时送了他一大锭银子,他却推辞不受,笑道“我这一路西行,随顺化缘,广结善缘,度可度之人、受可食之食,饿不死的!身外之物,谢而不受!”
程风瞧着他远去的身影渐渐没入人流,再想想鲁智深那个嗜酒好肉的假和尚,深深叹了一口气,对邓元觉的虔诚和执着深深叹服!
这世上,有的人为金钱权势而活,而有的人情愿为理想信仰而死;有的人为感官享受而活,而有的人情愿为追逐梦想而死。
金钱终有数,官位终有头,满足了则会空虚,得不到则会怨恨,唯有精神上的追求永无止境。旁人看了不解,但邓元觉们依旧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所以宗教信仰方能渡人渡己,这样看来,也许他们才是最幸福的人吧。
与邓元觉分手告别后,程风三人继续向城内行去。
火州城的内外建筑形制和布局类似于唐代长安城,由外城、内城和宫城三部分组成,坊市相对分离。
街边的店铺鳞次栉比,谷麦行、米面行、帛布行、瓷器行、铛釜行、驼马行等等目不暇接。
店铺里陈列的商品,有的来自东方的中原,如丝绸、瓷器、茶叶,也有许多来自西方的土特产,如诃梨勒、丁香、突厥敦马、波斯敦父驼等,还有许多本地产的织品,如兜罗、狨锦、注丝、熟绫、斜褐等。
再往前走,便是大片的居民区,一般平民的房屋主要是土木结构,多用土坯砌成墙壁,白杨、胡杨树干搭建屋梁,上铺苇席、青草,再以麦草拌泥抹顶。
富裕点的官员、商户则用烧制的砖块砌墙并用瓦当覆顶,院墙上多用泥雕刻花草,饰以灰粉,颇见工巧。
火州城相比中原的城市,国际味更加浓厚,肤色、相貌、着装各异的人们行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比划着手势,讨价还价做买卖,使用不同的语言相互交流。
大街小巷里散发着烤馕和烤全羊的香味以及马、骆驼等牲畜带着草香的粪味,这种混杂的味道彰显着火州城的热度和活力,这里切实起到了交换东西物产的中介作用,繁荣了古老的丝路贸易。
逛着逛着,忽然,程风听见一阵古朴醇厚、低沉悲壮的埙音从路边一处院子里传来,幽玄、神秘的曲调,幽深、哀婉的音色。
这独特的埙曲他在旅途中曾多次领略,他一听,便知道这是谁在吹奏了。
走近了一看,这是一座规模不小的院落,牌匾上篆刻着“怀远驿馆”四个字,门口还有上十个兵卒把守,更加确信了刚才的判断。
看来,我们的曲将官遇上了麻烦,心中愁肠百结,才能吹出如此动人的曲调。
曲端正端坐在怀远驿馆的一间房间里,凝神吹奏着陶埙,他的眉头紧锁,满面愁色,将原本悲凉的埙声演绎得更加愁绪万千,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他能不发愁吗?国书递上去了如同石沉大海,了无音讯,都一个多月了,回鹘也不给了准确答复,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拖延。
他也没闲着,上下使钱,广为送礼,想办法打探更多的消息,可要么没有回音,要么打探来的消息前后矛盾、漏洞百出。
从礼数上,人家倒殷勤周全,让你挑不出什么毛病,每隔三、五天,负责礼宾外交的都督便会来宴请一番,好酒好肉地款待,美曲美女一旁伺候,导致后来大家看见手把羊肉都有些反胃了。
如此拖延下去,何时能够回去复命?即便回鹘国最终同意结盟,但时间拖久了,宋军那时已经展开攻势,要是进展顺利,他出使回鹘、达成盟约的重要性也就大大降低了。
更重要的是,他不在军中带兵,上场杀敌、建功立业的机会也会随之溜走。
想到这,他心烦意乱,更加焦躁起来,埙曲随着气息的混乱变得凌乱起来,“唉!”他放下陶埙,喟然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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