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试当日,考场人满为患,楚念站在陈老的身边默默无言的注视这考场之中走来走去的一群一脸书生气的年轻人。
叶远正在人群中间,此刻他正垂头看着手上的书,一席白衣胜雪,倒叫他那股淡然出尘的气质越发明显了起来,一旁的书生们三五为伍,也许就是因为他这股仿若随时升天的气质叫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于他。
不过片刻,楚念便转眸望向人群中的另一道身影,那是被她“塞”进来滥竽充数的桃谨言,此刻他正极为不正经的调戏刘启调过来的护卫,那护卫只一双眸子奇怪的看着他,却并不理会这个奇怪的人。所有人都在孜孜不倦的看书,生怕看漏了什么细节待会儿考试影响发挥,唯有桃谨言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甚至叫人觉得他就是进来调戏侍卫的。
今日只是二试,皇族自然不会到场,主持的也只有陈老一人,楚念是被老头子拉过来帮忙的,她也十分担心,倘若桃谨言的情报属实,那么今日那些混进了考场的武林中人必定会动手,她不相信武林中人那等倔强的脾气会等得到明天。
暗四被留在了庭川,剩下的三个暗卫早就躲在角落里等着那些武林中人冒出头来,另外楚念也不信,他们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对陈老下手,何况,就算再如何不在意这场考试,刘启仍是布置了不下百个御林军在此地,御林军的实力二打一还可撑得到援军过来,那些武林中人就算再如何性情,也不是傻子才是。
无论如何,今日她必保外公周全。
考试开始的时候,楚念便被陈老留下来看考场,他自己借口需要出恭跑了出去,楚念只得无奈的笑了笑,等陈老出去了,才示意在暗处的几个暗卫跟上。
这场考试的时限是两个时辰,陈老打考试开始就溜出去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他才一边端着茶盏一边往回走,见了楚念,他倒是不自在的小声在楚念耳边道:“你舅母送了些点心来,如今她在外面,你快去吃,快点儿回来。”
楚念哭笑不得,却仍是走出了门外,果不其然,陈大夫人正提着食盒在门口等着,看见楚念她便迎了上来,“来,念儿,帮你外公看考场辛苦了,常常新出炉的点心。”
楚念接过陈大夫人递过来的食盒,才小声道:“舅母,方才外公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陈大夫人不明所以的看着楚念道:“并无,我也是方才才到的,我刚到门口,正好碰上你外公回来,还奇怪他好好儿看着考场出去做什么,后来才听他说你在。”
闻言,楚念毫不苛察的皱了皱眉头,甜甜一笑道:“谢谢舅母的点心,念儿正饿呢,不过舅母还是该早些回去的好,如今京都人多杂乱,危险很多,舅母孤身一人也不爱带下人出来,还是该注意安全的好。”
听见这话儿,陈大夫人这才浅笑着摸了摸楚念的头,“念儿懂事了,舅母这就回去,你放心吧,这儿离府上也不远。”
二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陈大夫人也觉着耽误这祖孙俩干活不好,便离开了,四下无人时,暗三才落在楚念身边,奸笑道:“鱼儿上钩了,已经收线,入了笼子了。”
楚念瞪了他一眼,“你好好说话。”
暗三撇了撇嘴,“抓住了一个老鼠,现在关在香草居的地窖里,属下正准备回去审问,不过看上去,他更像是在场外埋伏的。”
闻言,楚念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抬头道:“先别急着审问,你们这几日先守在外公身边,保护好他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暗三点了点头,“明白。”消失了踪影。
这时,一辆棕色的马车由远及近,楚念认出那赶车的人是明修的一个手下,嘴角不自觉的染上一丝笑意,这时,马车在楚念身侧停下,见四下无人,明修才缓步走下来,笑着道:“怎么样,当考官的感觉可还舒心?”
楚念摇了摇头,“倘若没有那些刺,小女还能舒心些许,眼下是决计舒心不得了。”
明修笑着立在楚念身前一掌处,莲花香靠近的时候,楚念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眉头便舒展开来,便见明修笑着道:“带孤去看看吧,孤也想见识见识,所谓考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还有,我听说你塞进了两个人?”
望见明修意味深长的眸子,楚念挑了挑眉:“殿下,你不会是吃味了吧?”
明修斜睨她:“是啊,孤就是吃味,孤是醋坛子,被你打翻了。”
这等与平日里高冷形象反差极大的行为叫楚念忍不住掩面轻笑,她摇了摇头道:“桃谨言是殿下认识的,他还说想与殿下结交,不过我怕殿下公事繁忙,没空理他;叶远是可信之人,这点我也与殿下说过了,殿下还有什么好吃味的。”
闻言,明修微微勾了勾唇角道:“孤就是不喜欢你和其他男人走得太近。”
末了,他不等楚念回话儿,便转身朝着考场内走去,楚念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跟上。
此刻考场之中寂静无声,陈老出的题目是按照往年举人的考试题目出的,若轮起来,还略难一些,虽然知道庭川长史一位早就被楚念偷偷安排好了人选,可他仍旧觉得不该再送个无才无德的去败坏沐海王留下的属地。
考场之中书生们正奋笔疾书,陈老头闲来无事,便望见与楚念一同走进来的太子,此刻太子眸中的睿智丝毫没有掩饰之意,叫他有些意外,不过如此一来,也就解释了自家外孙为何喜欢与一个“傻子”太子为伍了。
人家本来就不是个傻子,真正聪明的人,才懂得装傻充愣。
这会子楚念也没有将事情再瞒着陈老的意思,陈老只是老来顽劣了一些,反而更具智慧,倘若她不说,再过一阵子,陈老自然也会猜到明修的秘密。
望见陈老眸中稍纵即逝的错愕,明修含笑点了点头,此刻考场上的人皆是奋笔疾书,倒是没人注意到考场角落中的楚念和明修。
明修的目光落到考场上唯一一个咬着笔左顾右盼的桃谨言身上,楚念正要小声介绍,便见他抢先道:“那位想必就是胡桃酒馆的掌柜了,不过他这等气质,真想像不出来,他竟会是大名鼎鼎的桃家后人?”
楚念无奈的笑了笑,桃谨言这人,与他初见可能会觉得此人高深莫测是个智者,可相处久了就会明白,这人虽说的确是有些本事,但却也绝对不至于是个智者,顶多是多读了些书,懂的道理多了些罢了。
“那便是叶远了。”楚念目光示意明修,此刻叶远正坐在角落里,目光落在桌上的考卷之上,手下奋笔疾书,面色泰然自若。
明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又转向楚念,“你看到他旁边的那人了吗?”
楚念皱皱眉头顺着明修的目光望过去,便见一带着几分西楚面相的男子正僵直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人怎么了?”
饶是楚念两世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能待在原地一整个时辰,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
明修意味深长的笑了,“幻术。”
望见楚念探究的目光,他便浅笑着示意楚念看向那人脚下的桌脚。
“你看,他脚下是什么?”楚念顺着他手指看过去,便望见那人脚下的桌脚正毫不苛察的微微颤抖着,桌脚不远处,似乎有一丝清浅的脚印,正若隐若现。
那脚印几乎走遍了所有考场,仿若一个人,看遍了所有考生的考卷。
“他用幻术掩人耳目,为的是作弊了。”
“淮南王的人?”
明修摇头道:“依我看,淮南王不会那么傻,他当是明白清河并非无缘无故靠近他的,也许在大事上他会依靠清河,可是这种权力纷争,他是不会安排清河的人来分大凉的一杯羹的。”
他也许不在意那块能号令武林的令牌,之前抓走陈老,也不过是为了用那块武林令牌号令武林,好给太后与王家一些威慑力,再篡位,可现如今有了清河这个组织,幻术能做到的事情可比武林中人更多,淮南王没必要再费这个功夫去寻找那块不知所踪的令牌。
“那是……”楚念目光沉了沉。“看来清河的野心远远不止一块令牌。”
这话儿惹得明修一声轻笑:“野心这东西,怎么会有个头儿呢。”
清河终究是想把控大凉朝廷,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能够获得一大块属地的机会,估计淮南王也不会知道此事,不过楚念更想知道,如今武林刺对陈老虎视眈眈,清河又被发现对庭川感兴趣,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倘若真的有这么一层联系,他们想趁着大凉内乱之时将大凉的朝局掌控,只怕事情就麻烦了。
能在西楚历代女皇眼皮子底下活跃了一百年的组织,怎么可能是容人小窥的。
楚念皱皱眉头,行至陈老身侧的木桌之上,那木桌上正摆着一张纸,纸上是按照考生座位的牌号,还有他们登记的名字,楚念顺着桌号找到那使用幻术之人的名字,小声的道:“外公,这莫闻是谁送进来的?”
陈老侧过眸子看了她一眼,才道:“你不是说王家也可以偷偷往考场里塞人?昨天王子轩才托付了秘书监侍郎送进来的。”
楚念抿了抿嘴,走回了明修身侧,明修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闻言,楚念定定的望着明修的眸子:“那人,是王家送进来的,虽不知道是否是清河的人,不过眼下确定,王子轩与西楚定然是有来往的了。”
明修若有所思的看了那道始终不动的人影一眼,才揉了揉眉心道:“过段时间我们去西楚看看,倘若这清河的触角已经遍布了西楚的朝廷,我们只能和蛮夷合作了。”
“不急。”楚念摇了摇头,“王子轩为人贪婪却不谨慎,太后可不是,王子轩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将人送进来,看来太后并不知此事,我明天去宫里探望太后一眼,倘若她是知道的,咱们再另作打算,倘若她不知道……”
楚念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倘若她不知道,那王子轩的好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
明修挑眉看她,片刻后,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孤就喜欢你这幅顽皮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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