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楚元郎最后一个字符落下,屋中再次陷入了寂静无声,楚念半垂下水眸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放下茶盏之际,泛着涟漪的水面上倒映着一张面无表情的陌生的脸。
一旁的明修目光微沉,顺手敷上那似是随性放在椅子把手上的袖子,却摸到一个紧紧握成的坚硬的拳头。
温暖的大掌接触到哪个小小拳头的一刻,便已将那小拳头紧紧包裹其中,狭长的眸子飘向别处,静默不言。
半晌,楚元郎似乎才察觉到有些不对,他方才笑着想要打圆场,却见楚念抬眸浅笑着看向沪通之:“沪堂主,过去的事终将过去,我们要做的只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还忠良之辈一个清白,是也不是?”
沪通之挑了挑眉,方才放到嘴边的茶盏被摆回了案上,慢条斯理的道:“想来无双郡主所言也是极对的,不过我老头子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也没兴趣再去在乎那些虚名了,况且,如今的大凉朝廷,也不敢管我不是?”
明修皱了皱眉头,便见楚念起身道:“今日能结识沪堂主实属晚辈之荣幸,若择日沪堂主能百忙之中同晚辈谈天说地,晚辈当是荣幸之至,只是现在舍弟离家已久,只怕家中老太君挂念,晚辈等就不久留了。”
见状,楚元郎也听懂了楚念的意思,有些狐疑的看了楚念一眼,却也只好起身,做辞行礼,明修却未动,上首的沪通之半抬起眼睛看着楚念:“这么急着要走?就不能多陪陪我这个糟老头子一会儿?”
楚念水眸微沉。
紧接着,便警惕的拉起身旁楚元郎的手:“舍弟乃是老太君的心头宝,我楚家唯一男丁,老太君上心也是应该的,况且如今老太君身子不周,只怕时间久了,会出什么事儿。”
上首的沪通之身形未动,楚念却觉得身畔传来一阵破空之声,她方才挥手运功想要防御,楚元郎便一声惨叫,整个身子被一根白色的布条裹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楚念低喝:“元郎!”
一旁传来沪通之的轻笑声:“既然来了,就该多待几日,郡主莫不是觉得我这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若我没记错,你们方才从我堂口完好无损的出来了吧?倘若叫旁人听说无双郡主三番五次出入我的堂口和私宅,岂不是要说我沪通之无能?”
楚念皱着眉头看着上首缓缓走下来的沪通之,转眸求助的望向明修,明修却只是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
地上的楚元郎有些惊慌的道:“姐姐!沪大叔!您这是……”
沪通之捋着胡子走近楚念身侧:“无妨,我不会伤了他,少侯爷甚是投我心性,我打算多留他几天,不过,无双郡主,你若想走也可以,日后绝对见不到你弟弟便是了。”
楚念紧咬着下唇看着地上挣扎着的楚元郎:“我不走便是,还请沪堂主放了我弟弟。”
沪通之一双眸子微微一亮,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请太子殿下和少侯爷先行离去,我这孤家寡人的,总是需要一个人陪着说说话的。”
这档口,楚元郎身上的白色布条正缓缓脱落,露出楚元郎略带几分惊慌的脸,一旁的明修猛然站起身,狭长的眸子微微眯成一条缝隙:“沪堂主,这恐怕不妥吧,我大凉的郡主,可是能被轻易扣押的?”
沪通之挑着眉头看了明修一眼,转眸看向楚念:“无双郡主,是本座将你强行押在此处,还是你自愿留下的?”
楚念抿了抿唇,将倒在地上似乎浑身无力的楚元郎扶了起来,转身看向明修,水眸微闪:“殿下,是我自愿留下来陪沪堂主说话的,还请殿下回去转告楚家,我尚且安好。”
我没事,你快走。
明修似乎从楚念眸中读懂了楚念的意思,却是眉头紧蹙,这档口,楚元郎便是扯住楚念的手臂,目光警惕的看着沪通之:“沪堂主,你我们之间相交甚欢,友人之间交往并非将人禁锢才是。”
沪通之看了他一眼,转眸看向楚念:“我可以将你视作友人,但你得清楚,所有想和你作友之人,皆是因为你有一个姐姐。”
楚元郎顿时没了话,他面色复杂的看了楚念一眼,似乎有些受伤的垂下头去,手上被楚念轻轻拍了拍,他抬起头,便对上一双隐隐带着几分担忧的水眸。
楚念浅笑着道:“既然沪堂主对我这么感兴趣,我也不好驳了沪堂主的面子,但愿日后与沪堂主交往能受益匪浅,你先和殿下回去,过几日,沪堂主自然会放我回去的。”
闻声,沪通之抬眸看了楚念一眼,并未说话,这档口,明修却是寒了一张脸,目光转向沪通之:“沪堂主,既然你非要将人留下,也该明白,如今你们清河当真惹怒了大凉,会有什么后果。”
沪通之笑了笑,笑容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殿下且放心,郡主是我的人,我自然会照顾好她,不过殿下,明知我对你们大凉皇族抱有敌意,便快些离开才是,你当是明白,什么地方对于殿下而言才算是安全的。”
明修目光微闪,转眸间,对上楚念的水眸,那双水眸微微忽闪着,片刻后,微微弯了弯,似乎在叫人安心。
长舒了一口气,明修才转眸看向楚元郎:“你先跟孤回去,有什么事儿,等大家都回去了再说。”
说罢,明修抬步便朝着门外走去,楚元郎看了楚念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那白布条再次禁锢,楚念皱眉间,便见明修也被布条捆住,一旁的沪通之不屑的道:“放心,郡主,我不过是送他们一程而已。”
楚念面色微沉,便见那捆着明修与楚元郎的布条忽的飘了起来,明修转眸恼火看向沪通之的档口,那白布条便消失不见了。
见状,楚念心下有些不安,她转眸看向沪通之:“沪堂主,这是为何?”
此刻屋中只剩下二人,沪通之一双眸子正在楚念身上上下打量着,片刻后,他莞尔一笑道:“郡主,此处不需要奴仆,若有什么需要,写在房中的纸上,本座自然会满足郡主在此处生活的需求。”
言罢,他伸手打了个响指,楚念眼前的景致顿时轮换,原本待的正堂忽而变成了卧房,楚元原本站着的红地毯变成了白绒,软塌就在不远处的边儿上,榻上还放着一张白虎皮。
床边的桌上是一个袅袅生烟的香炉,香炉旁一个未曾点燃的烛台,烛台旁,是一本书,上面被人翻开,书页上画着奇怪的图案。
楚念皱起眉头,踩着脚下软绵绵的白绒上前几步,房门被一把推开,外面是落了雪的花园,不知是不是幻术的缘故,那光秃秃的树枝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出一朵朵梨花来。
花瓣沸沸扬扬落在地上,遮住了一大片银白的雪,而树上原本凋零了花瓣的地方,瞬间长出新的花瓣,似乎取之不绝,美轮美奂。
她试着在院子里绕了几圈,却没有找到出口,这个房子的出口似乎都封死了,到处都是白墙红瓦,一个门洞都没有。
转累了,楚念只好回到屋子,却望见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白纸,笔墨在一旁摆着,仍旧是取之不竭的模样。
看来这老头是打算当真把她困在这幻境之中了。
楚念微微皱起眉头,片刻后,她想起什么似的上前几步,坐在桌边,提笔在白纸上涂涂写写,等白纸被写满,忽的听见“嘭”的一声,楚念回过头去,便望见一整摞书被摆在地上。
看来果真如沪通之所说,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唯独离开,他不会满足这一愿望。
片刻后,楚念接受了这一现实,相比之下,她更想知道,沪通之为何非要她留下。
窗外两道影子默然立在窗前,望见屋中少女端起书读的津津有味的模样,中年人满意的捋了捋胡须。
一旁的青年有些狐疑的看着他:“堂主,你把她关在这儿,到底是要干什么?”
沪通之侧眸看了青年一眼,淡然道:“你猜。”
那青年摸了摸脑袋:“难不成镇宁候的才华不够开钱庄的,所以堂主干脆把无双郡主抓来了?不过……堂主,上面的命令可是叫咱们看住无双郡主,不让无双郡主给咱们添乱!”
闻声,沪通之无奈的摇了摇头,没说话,好一会儿,眼见着屋中少女似乎彻底进入了学习状态,他才弯了弯一双泛着精光的眸子道:“孺子可教也,像你,我将毕生绝学都交给你,你却用来做哪些唧唧歪歪的事。”
那青年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堂主,您这话儿是什么意思?你说无双郡主孺子可教……难不成,你是想收无双郡主为徒?堂主,万万不可啊……上面的命令可是……”
他话音未落,头上便被折扇轻轻甩了一下,有些委屈的抬头,便对上沪通之意味深长的眼:“青翼,你可是我捡回来亲手养大的,你若是全都听从阁主之命,日后就别来见我了。”
青翼有些委屈又有些震惊的道:“堂主……我本以为你会听从阁主之名将无双郡主如何,才下山来的,没想到您根本用不着我劝,不过您想好,倘若真要公开与阁主作对,后果可是不轻。”
沪通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那你说说,你为何特意下山来就为了保护她?难不成不过是见了一面,你的心上人便从一个小丫鬟变成了堂堂无双郡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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