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孤儿。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被送到了实验室。
和所有被领养的孤儿院的孩童不一样,他从小就能够看出长大之后的清隽模样,眉眼如画,就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那个时候的他还很爱笑。
笑起来的他格外令人怜惜。
但在有某些特殊癖好的人眼中,就代表了破坏。
想破坏掉他身上的一切天真和美好,想看那张纯白至及的面孔上也染上肮脏。
他被实验小组的负责人以实验为由带回了家中。
也许该庆幸的是,那个实验的负责人年纪已经很大了,没有办法对他做出那方面的侵害。
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用蘸了盐水或者辣椒水的鞭子抽在他的身上,看他皮肉绽开,艳丽的红色在他雪白的肌肤上蜿蜒而过,就像上好的陶瓷有了裂痕。
看他咬着嘴唇,生理性的泪水却不住的往外掉落的艳丽的模样。
他手把手的教他解剖——握着他的手臂,剖开他自己的四肢,然后指出每一部分是什么,告诉他。
他让他帮他处理那些因为感染了半成品病毒而死去的孩子们——将他们的骨和肉分离,然后切成小块,煮熟,喂给流浪狗。
很长一段时间,他不能闭眼。
每当他闭眼的时候,那些被血色浸染的画面,哭叫声就成为他脑海中唯一留存的东西,循环播放。
脸上的神情愈发的淡漠。
他的瞳孔里没有了光,笑也不知道被他丢到了什么地方。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女孩。
那个时候,他在这个地方已经呆了五年,对这样没有色彩的生活已经几乎麻木。
看到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娇娇小小的一团,脸上带着不喑世事的懵懂的笑容。
她很轻,轻到他很容易的就把她抱在了怀中。
她不哭也不闹,就是望着他孩子气的笑。
大概是觉得她的这副样子太过熟悉,让他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所以他盯着她看了好久。
小姑娘一派单纯,不明白他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就觉得他可能是看上了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
她上下找了找,脸上是孩子气的疑惑。
是什么呢?
最后将目标锁定在口中的棒棒糖上,她将棒棒糖拿出,递给他,声音也是软软的,“哥哥,给。”
见他没有接,小姑娘以为是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又把糖送的近了几分,紧挨着他的唇瓣,傻乎乎的仰头看着他:“棒棒糖,给你吃。”
怕他嫌弃,她还认真的补充了一句,“草莓味的!我最爱吃的味道了!给你!”
秦齐向前倾过身子,含住她递到嘴边的棒棒糖,空洞了许久的眼中第一次泛起了些许温柔的笑意。
……
后来,他再没见到她。
几年后,他掌握了这个项目的全部技术,大概是负责人对他太过放心,所以最新被研制出来的病毒被他淡漠着神情注入他的体内时,他没有丝毫防备,只有脸上布满错愕。
他接手了这个项目。
……
秦齐遇见那个向牧咏歌求救的女孩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情感。
就是心中微微一动,上前在牧咏歌之前解决完那群丧尸好像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直到他掏出棒棒糖塞进他的口中,然后一脸甜甜的傻笑,告诉他是草莓味的时候。
他才恍然惊觉,那个娇气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只是有些方面还是和从前一样。
傻里傻气。
却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跑到了他的心里去。
跑不出来,他也不想把她放出来。
他想过要好好的宠她,他把这辈子的所有怜惜与疼爱都给了她一个人。
可是有些事情来的太过猝不及防。
她呕吐,发烧。
她孩子气的问他她是不是有小宝宝了,他笑着说,那找医生检查一下吧。
只有他知道,她昏迷了有多长的时间,长到他心惊。
他不知道林秋意和她单独谈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林秋意告诉她的与告诉他的是否一致。
他只知道,林秋意说的是对的。
哪怕他不愿意相信。
她的体内被注射了经过最新型变异的丧尸病毒,就算她的体质特殊,能够净化绝大多数的病毒,但过多的注射已经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太大的负荷。
这一次,她承受不住了。
她会陷入越来越长时间的昏睡。
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她身体的某种机制让她达到一种平衡,但是代价,就是她会永远的昏睡下去。
也就是成为植物人。
除非他能在她的身体彻底崩溃之前研制出解决这种病毒的办法。
他几乎是看着她身体的机能一点点崩溃。
她从病床上清醒,护工去找他,然后她又睡过去。
到她醒来发现她在实验室,她以为只不过是一个下午的时间。
只有他知道,这之间,她已经昏睡了足足一个星期。
他没有办法了。
将她带进实验室,直接对她进行研究与治疗是唯一的出路。
当她轻声的在他耳边问出“我是不是研究丧尸病毒最合适的母体”的时候,他才知道林秋意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可是他没有办法说。
他没有办法告诉她,最疼她最宠她的爸爸其实是林秋意的亲生父亲。
他也没有办法告诉她,她的爸爸为了讨他这个亲生女儿的欢心,就在他亲手养大,对他无比依赖和孺慕的养女身体里注射了变异的丧尸病毒。
他更没有办法告诉她,她的爸爸为了不让他说出实情,在她的身体里装置了炸弹。
实验室,别墅中,包括他的身上。
都被她的父亲安装了监控。
只要他说出一点真相,炸弹就会被“砰”的引爆。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女人的嫉妒在作祟。
他看着林秋意脸上扭曲的笑,只觉得心像是破了个大口子,狂风哗啦哗啦的吹过。
有什么东西已经摇摇欲坠。
……
他想过她会怨他恨他。
他想,无论她对他做出什么举动来发泄,他都愿意受着。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会朝他风轻云淡的笑,没有怨恨也没有伤痛,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就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包括他们的爱。
这就是他选的路。
强迫她和他融为一体的时候,他茫然的想。
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得受着。
……
他和江澄做了交易。
可是能够扳倒姜未源的最快的时间也要三个月。
她等不及。
病毒蔓延的太快。
一袋一袋的鲜血离开她的身体的时候,他宁愿那些血是从自己的身上流出来的。
他不想只有她一个人受罪了。
所以他将从她身体里提取出的病毒注射进了他的体内。
看着病毒被他送进自己身体的时候,他几乎有一种变态的快感。
呐,你看。
你受的苦,我陪你一起受了。
我不要你原谅我,我只想要你在心中给我留一点地方。
一点点就够了。
……
他让江澄帮他牵制姜未源一段时间,就是因为他知道,她的十九岁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他知道她不快乐。
可他还是自私的想陪她过一次。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他在她身边过生日了也说不定。
他知道她不喜欢实验室不分昼夜的样子,所以特带带她来了相对安全的安全区附近。
他留下了人守她安全,回去帮她准备她的生日蛋糕。
只是他没想到他回来的时候,会看到她冲着唐珂微笑——一个真心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笑容。
嫉妒快使他发疯了。
她明知道唐珂对她有意思,她怎么能对着他笑?
他几乎是大力拽走了她。
风将唐珂的声音从身后传到他的耳中,秦齐回头就看到边女孩脸上牵强的笑,和掩藏在笑容下面的隐隐悲色,只觉得心想被一条绳子缠绕了好几圈,然后勒紧。
痛到喘不过气来。
唐珂说的对。
他确实没有威胁她。
他不过是仗着……她爱他。
或许,等什么时候这份爱被消磨了,她也就会离开他身边。
他正在一点一点的失去她。
可他宁愿他失去她,也不愿这个世界失去她。
她还这么小。
他想让她活下去。
……
对抗病毒的异种病毒研制出来的时候,他高兴的快要发疯。
他迫不及待的冲到了她的身边。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跟她说
却只看到她朝微微一笑。
解脱的笑容。
然后闭上了双眼。
手中的试管掉到了地上。
他的心也一并碎了去。
……
他不爱吃甜食。
却独独喜欢吃草莓味的棒棒糖。
大概是因为那是她的味道。
他没有选择和她一同离开,他想,或许她也不愿意黄泉路上与他相伴。
孤独终老,一个人在回忆中溺毙,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他将姜未源的势力连根拔起。
他把林秋意带到了实验室中,让她尝遍了她受过的苦。
可对后面的一切,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动手了。
一瞬间对什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他的世界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之前的只有黑白两个颜色。
……
那些被血色浸染的日日夜夜是他前半生的梦魇。
直到遇到了她,那些梦魇都变成了美梦。
可是现在,他把她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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