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不是要杀我灭口吧?不然为什么要带我来这种地方?这里是寂静岭么?”琴乃没有放下还环在李苏脖子上的手,待在他的怀里四下张望。。
刚过中午她就被李苏叫了出来,对方直接带她上了长途汽车,一脸神秘,二人跟着汽车颠簸了许久。好不容易下车后李苏又牵着她直奔一堵不起眼的围墙,让她十分茫然。当她还以为这堵墙是类似于9又3/4站台的设定时李苏突然直接抱起她沿着旁边的杂物堆跳过围墙,踏入这片杂草丛生的、荒无人烟的、破败的废墟。
“不,这只是一片普通的废墟而已,这算是......我的爱好吧。”李苏轻轻放下琴乃,抬头眺望眼前这片已经废弃了的建筑群,缓缓前行。
距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块指示牌。指示牌的造型类似于随处可见的路牌,表面的黄漆已经剥落得七七八八。指示牌本身也已经弯曲了,但上面红色的“1病区”三个大字仍然清晰可见。
“你的爱好是探险?”琴乃慢慢跟在李苏身后,鞋跟落在长满植物的地砖上,发不出一点声音。
“对于我们来说这种强度算探险吗?”李苏回头牵住她的手。“小心脚下。我的爱好是探索城市的废墟。说探索......不完全对。”李苏迟疑了一下。“应该说是我很喜欢这种氛围吧。”
“你的爱好真特殊。”琴乃吐槽。
“嗯。”李苏坦然地承认了。“每一座废墟背后都是一段故事。这里的故事你想听吗?”
“嗯。”琴乃跟着他走进一间病房,沿着墙角缓缓行走。
“这里曾经是一座医院,叫做,小汤山**医院。”李苏顿了顿,缓缓念出那个已经被遗忘了许久的名字,琴乃感觉空气微微一震,似乎这个名字唤醒了土地里的神灵。
“2003年中国爆发了‘**’,短时间内患者人数激增到了几乎不可控制的程度,为了收容激增的患者,中央征用小汤山医院并进行了紧急改建,这座7天7夜赶建而成的占地2.5万平方米的临时建筑曾被世界卫生组织专家称之为:‘世界医疗史上的奇迹’。”
李苏停下脚步,轻轻抚摸着面前的墙壁,墙壁连石灰都没有涂抹能够想象当年这份修建任务的紧急。面前的墙上似乎用浆糊贴着一张对开的纸,发黄的纸张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了。上半部分是纷纷乱乱的名字,名字的大小、笔迹的粗细和写字的方向都完全不同,看来是很多人依次写上去的,现在只能勉强认出几个,“陈晓霞”“王磊”“杨润安”......最下面是一行细了很多也娟秀了很多的字迹,已经不再完整:“商务专业01,02级所有同学――”
琴乃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些文字,同样明白了那是什么,呆呆地看着它出神。
李苏伸手轻轻按在那行字上闭上了眼睛,逝去的故事仿佛在眼前重演,他轻轻说出了那个故事。
“**刚刚爆发,坊间都还只知道是一种怪病的时候,三个大学生被发现患病了,被安排进这间病房。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他们的咳嗽越来越重了,咳得正难受的时候穿着全套防化服的护士走了进来,递给他们一个包裹。听不清护士说了什么,只能从包裹的标签上看出它来自母校。三人拆开包裹,发现了放在最上面的叠好的白纸。三人满心疑惑地打开,看到了里面的内容。虽然知道这是学校统一的安排同学们未必是发自真心的,但这一纸问候还是带给了他们求生的信心。他们高兴地要来浆糊,在护士的帮助下把这张纸贴在墙上,就连身上的痛苦好像都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后来呢?”琴乃听得入神,轻声询问。
“不知道,或许治好了最终和同学们在学校里团圆,或许......死在了这里。”
“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之前那些的?”琴乃从故事里清醒过来,惊讶地问。
“靠一些蛛丝马迹以及推测。”
“嗯?”琴乃细细打量了一圈这间不算大的病房,最终还是放弃似的摇了摇头。“看不出来,能解释一下吗?”
“你说哪部分?”
“所有,先从怎么看出他们发病的时间开始吧。”
“病房必然是严密消毒后重复使用的,不可能一次性用完就丢。即便如此这张纸撕掉的手法非常粗暴而且重点是‘撕过了’而不是‘撕干净’,说明这不是最后的收尾工作而是为了赶快迎接下一个患者腾出床位,负责打扫的护士只是简单的抓了一把,毕竟消毒后有没有这张纸都是一样的。换句话说情况紧急到已有的床位都不够,那必然是最初爆发的时候。”
“那么怎么看出他们的人数和年级的呢?”琴乃问。
“首先是位置。”李苏比划了一下宽度,“病房里有四张床,这张纸只贴在这三张床的中间位置,说明他们只有三个人。”
“但也有可能其他学生被安排到别的房间了不是吗?”琴乃问。
“对啊,所以我描述的是这间病房里的情况。”李苏继续沿着墙根行走。“上午是因为当时各个医院的习惯就是每天早上由门卫通知病人家属取包裹,这里没有改变的理由。认为是包裹而不仅仅是一封信的原因是一般探视病人都会选择买点礼物而不是空手去,这样显得更有诚意。即使是不能见面的探视也是一样的。统一安排是因为这里提到‘全体同学’,仅仅是学生的自发行为的话是聚不起那么多人的,更何况是在**最严重的时期。”李苏回头,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李君好厉害。”琴乃仰头看着高出她许多的李苏,轻轻鼓掌。
“谢谢。”李苏伸手握住她柔软冰凉的小手,牵着她走出病房。“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二人在废弃的医院里漫步,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废墟和废弃物。看起来这里不仅修建得匆忙撤离得也很匆忙,绝大多数的医疗器械都被弃置在了原处。几乎所有的大门都开着,木门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锈蚀的铰链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似乎下一刻就会冲出防护完全脚步匆忙的医生或护士。
大部分的病房都很糟糕,铁制的床架孤独地生锈,旁边是一个个十字架般矗立的不锈钢输y架,像是一支支c在地上的长矛,曾经就是它们陪在病人身边,像是老迈的将军的武器,不离不弃。
棉被、枕头和其他许多杂物被胡乱的丢在地上,仔细看还能分辨出一些呼吸器、防毒面具、糖皮质激素的棕褐色药瓶和空空的注s器,它们静静地躺在这里,无声地述说着这片土地的回忆。围墙上漆出的“众志成城”已经有些斑驳,显得凄凉而孤寂。
再往前是库房,铁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排放着当时的设备。设备表面早已布满灰尘看不清原来的作用,只留侧面铆钉固定的金属铭牌能证明它们立下的汗马功劳,旁边的货架上是一些还没被拆封的资源,上面的“援助小汤山专用物资”几个字还清晰可见。
这个地方似乎永远地停留在了医生和护士们离去的日子,某些桌子上还有杯盖被打开的搪瓷水杯,似乎医生只是去上了个厕所很快就会回来,只是如今水已经蒸发干净,杯子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这里是时间的断层,仿佛能听见面色焦急的病人拉扯着医生的防化服问“我一定没事一定没事的对吧医生”;能看见被治愈的人们兴奋地在门口手舞足蹈和看着逝者被推进焚化炉时医生脸上的沉重和叹息;能闻到曾经弥漫于此久久不散的消毒水的味道;能感受到人们遗留在此的,不可见不可闻却又真实存在的悲欢离合。
走完一遍已经半晚,二人手牵着手站在各病区中间那宽敞的空地上,静静地看着夕阳缓缓下沉。
“你喜欢这种地方吗?”李苏绕到琴乃身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还不错。”夕阳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染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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