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
吴战士看了看原本犹如一座小山,如今,却只剩下一个平平的土堆的水果,身体里的血液瞬间倒灌,就连那张黝黑得隐隐泛光的面容,也能瞧见一丝红晕。倘若地板裂开一条缝隙的话,只怕他就会立刻跳进去,将自己深深地掩埋起来。
他他咋就一时忍不住,做了这事?
张连长无奈地看着吴战士,还真不知该如何批评这小子了。
说实话,其实,如果不是他一直在跟薛玲讲薛将军当年大杀四方的故事,指不定,也会受不住诱惑地拿起水果就啃。
虽说,这个时代,包括粮食蔬菜瓜果之类的生活日用品,往往会优先供应给部队里的战士们,让他们能吃饱喝好,从而有一个强健而有力的体格,随时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战争。
但,说实话,全国那么多部队,每个部队分一点,再多的东西也不够分。更何况,这个时代,连那些一年到头在地里忙碌,有着最丰富栽种经验的老农,也大多勉强维持温饱。
故,北方的冬天,若说起蔬菜瓜果,那还真只有白萝卜和大白菜。就这,还不是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大多都是春夏秋这三季辛苦晾晒出来的干菜或盐菜。
这般煎熬了整个冬天后,在春风迎面而来,农民辛勤忙于播种,举目四望,终于能见到一点绿色,馋得受不住的,漫山遍野地寻摸野菜,却也只能暂时缓解“饥饿”状态的情况下,见到桌上这盘红绿相间,鲜嫩得仿佛才从地里摘出来一般,上面还能瞧见露水的蔬菜瓜果时,能忍住?
然而,忍不了,也必需忍啊!
这般想着的时候,张连长就低头翻找起自己的口袋来。可惜,这次出门太急,他的身上只带了必备的粮票和钱,就再也没有其它的票据了。
万般无奈之下,张连长只能将自己身上剩下的钱和票全部拿出来,推到薛玲面前,讪笑解释道:“玲玲,你吴哥哥很久没见到新鲜的蔬菜瓜果,才会一时忍不住,就多吃了些我们出来得太急,身上也没带其它的票,只能拿这些粮票给你贴补,等回到京城后,我再找其它的票给你。”
见状,一直傻愣愣地坐那儿的吴战士,也忙不迭地从自己身上翻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和钱,放到桌上后,才低头小声地说道:“玲玲,等回京城后,我也会把票给你的。”
“张叔叔,吴哥哥,你们快将票和钱收回去!”薛玲收了脸上的笑容,板着一张小脸,正襟危坐,在这一刻,竟莫名地添了几分威严气势,“爷爷拜托你们来接我,但,你们并非我的下属,也非我的家人,所以,我不仅不能理直气壮地要求你们做事,还必需付出应有的报酬。”
报酬?
开什么玩笑呢!
“不行!”张连长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根本就来不及去思考面前这个八岁的小姑娘,怎么会给他一种仿佛在和部队里的领导对话的震慑威严感,只是下意识地说:“我们是军人,听从将军的命令,前来g军区接你,那么,就必需将你毫发无伤地护送回京城。这是我们的任务,不能收取任何额外的报酬!”
“那么,你们就是远道而来的人。”作为“军人世家”出身的姑娘,薛玲又怎不会知道部队的规矩?不过是抛出这个话头,从而顺势引出后面的话来而已。
“都说‘随主便’,既然,你们是我的人,那么,我就必需解决你们在g军区的食宿问题。”
“不过,g军区设有招待所,听说,那里面环境还不错。张叔叔和吴哥哥手里有介绍信,想在那里住多久都没问题。”
“那么,我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妥善安排好张叔叔和吴哥哥的吃食。”
所以,别说将一整盘招待人用的水果吃光,再来两三盘,都是应该的!
不过,这话,薛玲并未明说。
而,被薛玲一番话给绕得云里雾里,半晌才反应过来的张连长,看着被宽敞的沙发映衬得越发娇小玲珑、软萌可爱,偏偏,为人处事老练得连他都些自愧不如的薛玲,一时间,竟有些百感交集:“玲玲,那就麻烦你了。”
至于感谢?
对他们这些特别信守承诺,更将战友兄弟情看得比许多东西都还要重要的人来说,所谓的“感谢”,绝非世人所知的那般流于口头的形式,而是扎扎实实地用行动来表示!
就如眼下,若说,最开始,接到“护送薛玲回京”的这个任务时,张连长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有些不得劲,只觉得像薛玲这样的“二代”,既然没有什么能耐,就应该好好地待在父母长辈的庇护下,过一辈子富足悠闲的安稳生活,而不是上窜下跳地作天作地。
那么,眼下,他就特别庆幸自己因为数十年如一日地参加训练,不论体能,抑或是智商,都一直保持着碾压其它战友的“精英”程度,从而在薛将军安排任务的时候,第一个就考虑到了他!
不然,如今,他哪能发现薛玲不同于京城其它的二代们?
该说,不愧是让人发自肺腑敬仰膜拜的薛将军的嫡亲孙女!
虽然,薛玲并不知道短短时间里,张连长又想到了什么,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张连长看向自己时那浓浓的赞赏和欢喜的眼神,转了转眼珠,觉得可以试探地提出自己的“计划”:“张叔叔,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首长说,最好,能尽快。”
哪怕一向信任敬仰膜拜薛将军,只恨不得将薛将军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当成“至理名言”来聆听的张连长,在听到这句指示的时候,也不由得有些茫然。
说实话,部队里的兵都是听从命令行事的,真正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含糊不清的指示呢?
偏偏,薛玲沉吟片刻后,很快,脸上就浮现一抹恍悟来。
在这期间,薛玲仿佛没瞧见张连长脸上的茫然,和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哪怕再如何地克制,却因为太过年轻,还没能真正锻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吴战士,那脸上的震惊和不可置信神情般,根本就没有为这两位解惑的想法。
张连长&吴战士:“”
所以,该说,不愧是祖孙俩嘛?瞅瞅,这“心有灵犀”的能耐,只怕他们一个连的精英联手,都会被这祖孙俩吊打的!
“张叔叔,吴哥哥,你们远道而来,这一路辛苦啦!你们先回招待所休息,我去跟爷爷打个电话,说说接下来的安排,晚上我们再一起去饭店吃饭,给你们接风洗尘。”
张连长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末了,还是将到了喉咙的话咽下肚去。
不论如何,薛玲有句话说得对——她要跟薛将军通电话!而,这祖孙俩的一通电话,谁知道要聊多久?又会探讨些什么事情呢?
如此一来,他们两人待在这儿,岂不就有些不合适!
只是,即便如此,待到两人各自提着一篮子新鲜瓜果离开家属院,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时,张连长依然忍不住地感慨道:“老话常说‘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如今,我可算体会到了。”
自从见到薛玲后,大脑就一直处于震惊状态的吴战士,也不知被戳到了哪处机关,竟疯狂地点头道:“不愧是老将军的孙女,这能耐,服了!”
正常来说,以张连长和吴战士两人从军多年练就的“警惕”和“戒备”心理,两人之间的议论,并不应该在最短的时间里,就传到薛玲耳里,才对!
奈何,架不住薛玲点亮了“植语者”的技能哪!
如今的薛玲,可是整个县城植物们公认的“老大”。
而,人们通常会提防身旁走过的人,但,并不会提防动物,更不用说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植物了。
凭借植物们的“八卦”,这偌大县城的风吹草动,薛玲虽不能及时查探到,却也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知晓。
眼下,听了植物们传过来的消息后,薛玲总算是明白方才张连长看向自己时那欣慰和欢喜的眼神由来了,一瞬间,竟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起来。
说到底,她,可不是一个娇养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天真无邪,单蠢易骗的八岁小姑娘呢!
这般想着的时候,薛玲也拨通了京城的电话。
惯常的问候闲聊之后,薛玲就道:“爷爷,张叔叔和吴哥哥两人已经到了,我安排他们先到招待所休息,等晚上在县城的国营饭店给他们接风。”
七八年的火车,正是后世所说的“绿皮”火车。
g军区位于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县城,火车根本就不停靠,故,从京城过来,只能坐到市里。
就这,以现如今火车普遍五六十的时速,也需要三天三夜!
没办法,偏僻的地儿,一天就只发一趟慢车。
而,慢车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要给每一辆超过五六十时速的快车让位!让他们先行通过,自个儿再慢悠悠地往目的地开去!
故,这样的旅程,说是三天三夜,实际上,很多时候,都能拖到四天三夜!
然而,即便如此,那火车票的价格,也依然贵得让许多人咋舌。偏偏,还必需持有介绍信才能买票,不是大街小巷上随便哪个人,想坐上哪辆火车,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游”,就能随便上车,展开一段新旅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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