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飒明在房门被打开前就醒了,不放假的时候已经习惯早起,到了周末生物钟也毫不懈怠地工作着。
他阖上眼,听锁舌重新嵌进门框里,发出细微的“咔哒”一声,接着却没听见有人走动。
祁念进入房间后,缩了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出,瞧着厚厚的被褥中间起伏的那一块,顾飒明有一条胳膊搭在了外面,宽松得堆起了几圈褶皱的衣袖下,是青筋、血管凸显的手背和小臂。
房间里的窗帘只拉了薄纱那层,依稀透着微光。地板坚硬冰凉,贴着走的时间久了,凉意渗入脚底板,冰得发麻。
他怕吵醒了顾飒明,也弄不清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就到这儿来了,便转身打算走。
“来都来了,就走?”顾飒明突然出声,声音里带着些刚醒不久的沙哑。
祁念结结实实被他吓了一跳,心下怔忡。
——没走得成。
顾飒明觉得好笑,他不知道祁念从哪儿能来这么多小动作,而且明明被抓到现了原形,腰杆倒是时时刻刻挺得笔直,挺出了一片光明磊落和赤裸裸的无辜来。
“你醒了啊?”祁念讪讪,轻声问。
合着意思是顾飒明不该醒似的。
顾飒明扭头起身,手肘撑在床上,狭长的眼里清明透彻,看着祁念,似笑非笑地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祁念,谁告诉你不用敲门,没经过同意就能进来的?”
祁念闻言呆滞了一瞬,眼里的光彩黯淡下去,手指已经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来之前脑海里所有的缱绻旖旎,被顾飒明这一通批评批得烟消云散。
“我......我不是故意的。”祁念嘴角朝下扁着,一只手无措地在胸前摇了摇。
他往后退了退:“我现在就出去......”
顾飒明比他的动作还要快一步地从床上跃起,拦腰将祁念往床上拽,祁念猛然失去重心,脚下不稳,电光火石间俩人双双倒在床上,祁念鼻子往顾飒明下巴处磕了一下,随后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了他哥哥身上。
祁念原本的呼吸全乱了,都扫在顾飒明的脖子上,让人喉头微动,那硌人的肋骨也贴在他紧绷的腰腹上。
“往哪儿跑?”顾飒明推着他翻了一圈,把人裹进软绵的被子里摁着,“我说你能走了吗?”
祁念还没反应过来,回应的只有他紊乱不平的呼吸,和一双小鹿般瞪得圆圆的眼睛。
顾飒明像是在想怎么收拾他的办法,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在被子上,考虑到室内温度不高,他还替祁念拉了拉被子,盖住那两只纤瘦雪白的脚丫。
他收手时不小心一蹭,跟碰了块冰块似的,寒意扎手。
顾飒明探出身体往床下瞥了一眼,回来又往被子上狠狠拍了一把,准确无误地拍在祁念屁股上:“又不穿鞋,真把自己当小孩了啊。”
“我就这一次没穿。”祁念郁闷地闷声辩驳。
“就这一次?”顾飒明问他。
祁念的脚趾在被子底下蜷着,全身都被被子里残余的体温包裹着,嗅觉灵敏地辨识到熟悉的气味,一切都随着血液源源不断游走向祁念的大脑,只得出了舒适满足的处理答案,心下一片安宁。
即使顾飒明的脸色跟外头云层密布、晦暗不明的天气一样,让人摸不准好坏,是玩笑还是认真。
但他似乎从截止他倒在床上前一秒的经验中,认准了顾飒明是不会拿他怎么样的,开始有恃无恐起来。
祁念眼珠转了两圈,回答道:“最多,就只有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祁念就是脚上什么也没穿的坐在餐厅,毫不避讳地直直盯着他们,在盛夏里也倾泻出满身像是来自阴暗潮湿里的阴冷,而且言行举止离奇古怪,如同一个见不了光的心怀鬼胎的人偶。
而此刻躺在顾飒明床上的人,把半张脸也捂了进去,在早上七点都还没彻底亮堂的、风霜欲来的十二月里,已经从头到脚捂出了一团滚滚燃烧的火,额头上先发起了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记得,记仇?”顾飒明笑了笑,把被子给他扯下去了些。祁念皱巴的衣领垮到前胸,敞出一片白唰唰的肤色。
大概是更亲密、更没得辩解的举动都有过了,顾飒明随时随地都能生出一种悖德的罪恶感,即使是兄弟间的玩闹亦如此,因为偏离的轨道已经代表着存在巨大风险,稍不留神就会失去控制,彻底脱缰,将远不止是“陪着弟弟胡闹”那么简单。
退一步讲,横亘在他们之间产生的欲望,究竟是什么呢?顾飒明只能笃定自己,这与怜惜、补偿、简单的一时起意挂不上勾,但也给不出更妥帖的解释。这更像夹杂在庞大怜惜与补偿中的单纯的欲望。
那么祁念呢?也许对祁念而言只是缺失的安全感、想要的依靠和不被抛弃。
祁念并不自知这些,他手动了动,忍不住跟他哥哥开起了玩笑,一本正经地嘟囔:“嗯,记仇记了好久了。”
顾飒明眼角跳了跳,他一直默认祁念是因为当年年纪太小,把幼时的事情给忘了——在顾飒明的印象中,那段时光应该很好才是,他不记得了,可从祁念一直的表现中,好似也没有这回事一样。
他撑手懒散地坐着,哼了一声,笑问:“多久?”
祁念没了主意,语焉不详地想搪塞过去:“......就是很久,也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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