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诗经·豳风·七月》
腊月里凿冰咚咚响,正月里藏进冰窖冷飕飕。二月里取出冰块行祭礼,献上韭菜和羔羊。九月霜降天气爽,十月清扫打谷场。满斟美酒敬客人,宰杀羔羊共品尝。登上公堂同聚会,牛角大杯擎过头,高声齐祝寿无疆!
过了年,便是春耕。
按照礼仪,宋君偃是要在春耕的那一天到郊外祭祀天地,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
郊祭的对象是至高神天,农神后稷参与配享,“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春秋战国时期,承袭自商周的祭祀仪式,仍然是时人生产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春秋时期的祭祀仪式可分为对天神、地祇、人鬼的祭祀,战国时期基本保留了这一祭祀系统,但在细节上出现了种种变化。
这一日,商丘城飞郊外已经人山人海,挤的水泄不通,各地的商贾、游侠、贩夫走卒还有本地的民众都聚集在这里,观看这一年一度的春耕祭天仪式。
高台已经搭建完毕,宋君偃穿着一身国君的冕服,头戴冲天冠,天命玄鸟的图案醒目地绣在胸前,他拖着冕服,在两个侍婢的搀扶下,步履稳健地踏上了高台,两个侍婢下去,由他一个人上了高台。
子偃拿起了桌案上的祭天文书,神色肃穆,跪在蒲团上,面对着桌案上摆好的香炉,上面已经插上了三炷香,子偃打开文书,开始以抑扬顿挫的声音,念着祭天文书里的内容。
他的两个嫡子,子恒和子启今日也穿着黑色的正装,华丽而不失庄重,他们都是世子的存在,所以在今日这个隆重的场合里也不怯场,就跟个大人一样,一动不动地在那里站着,神色庄重。
子偃念道:“臣宋君子偃,九叩东皇太一高穹玄苍上帝阁下,维我大宋,气运七百余年,咸集众生,敢昭告於日月星辰风伯雨师历代圣帝明皇之前曰:呜呼!惟天惠民,奉天辟壤,天有显道,厥类惟彰。伏维上帝,锡福祥于三界,居高听卑,作真宰于十方。”
“愿昭阴阳不测之神明,以示彰表无私之满腔。宏施法力,大发吉祥,有求必应,无灵不张。风调雨顺,并无灾殃,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凡属世间有情之物,普使终成眷属,所有太平盛世之人,概令咸臻寿疆。”
“恩洋上苍,庆高明之悠久,德溢人间,作盛世升平之瑞祥。谨择今日,瞻天仰圣,四海永靖,乐奔康。伏望上天遣神,肃仙府之威仪,免人间之劫数。不独我宋国蒙不朽之恩,下民亦荷无疆之福矣!伏惟尚飨!”
念罢,宋君偃一连叩首九个,一脸的虔诚。
他随即缓步下了高台,在一个农民的帮助下,握着耒耜,开始在有些湿润的土地上开出一条裂缝。这是做做样子的,毕竟上古的君王都干过这种事情,据说尧舜都耕作的,和一般的农民没什么两样。
随后,又杀了两头牛羊,上了六个猪肘子送上祭台,宋君偃又诚心祷告上苍。
然而,在即将结束的时候,子偃却冒天下之大不韪,干出了一件轰动天下,震撼人心的事情!
宋君偃高高地站在祭台上,面对着祭台下面的臣民的一双双眼睛,目光森冷地道:“今日春耕,寡人祭天,祷告上帝,佑我大宋,护我子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更保佑我宋国公室江山永固,社稷安康!然,若是有宵做出危害我大宋之国家利益,欺辱我大宋之子民,该当何罪?!”
听到这话,在祭台下面的唐鞅心里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子偃这是在警告他们这些阻挠变法的公卿大臣啊,不过唐鞅心里虽然有鬼,也很害怕,表面上却必须不动声色。
戴偃冷冷的扫了唐鞅一眼,喝道:“唐鞅,你该当何罪?”
闻言,唐鞅扑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心里有鬼,所以都不敢在这个祭祀神灵的场合上抬头,他心虚却很硬气地道:“君上明察!臣不知所犯何罪?臣无辜啊!”
“你无辜?哼,哈哈哈哈!寡人听到了这世上最好听的笑话了!”
听到宋君偃那肆无忌惮的,猖狂的大笑声,唐鞅颤巍巍地抬着眼帘,却瞥到了子偃那杀气腾腾的眼神,顿时身子一僵。
“嫪信!”
这时,原本是中车府令,作为宦官之首的嫪信冷不丁地从人群里走来,旁边还带着几个穿着黑衣的壮汉。嫪信把手里的竹简晃了晃,尖声道:“相邦大人,你无辜吗?你冤枉吗?请诸位好好的看看这竹简上的内容!这是齐人给唐鞅的文书!”
“睢水防线被攻破,全是因为内应!这内应乃是各世家的私兵也!这个竹简上可是明明白白地写着,只要将君上驱逐了,你唐鞅就能获封山阳君,得到山阳二百里的土地!”
然后嫪信把竹简往地上一丢,见状的唐鞅是脸色一阵惨白!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污蔑!这是污蔑啊!臣被人陷害了呀君上!这份文书肯定是有心人杜撰出来想要诬陷我的啊!”唐鞅失了心智一般叫嚷着,状若癫狂,从地上捡起了竹简看了一眼,竟然真的是齐人的文书!嫪信这是怎么弄到手的?我明明已经焚烧了呀!
闻言,宋君偃冷笑了几声,说道:“诬陷?铁证如山!如今反叛的私兵当中已经有人招认了,对于你唐鞅还有一些大夫们暗地里勾结齐人的事情都供认不讳了!你还敢抵赖?来人!给寡人拿下!”
瞬间两个黑衣卫的人上去擒拿了唐鞅。
四周的臣民沉默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公卿大夫里不是没有想给唐鞅辩解的,但是人证物证俱在,岂能抵赖?自己上去当了出头鸟说不定还会被揪出那些不光彩的事情,被戴偃一锅端了。
没想到,从苏贺跟李敖被刺杀之后,便销声匿迹的宋君偃,玩了这么一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好戏,彻底震撼了群臣。
唐鞅已经被锁链拷住了手脚,挣扎起来却不能松脱,戴偃又仰天长啸道:“诸卿,当着皇天后土,当着这么多臣民的面,你们扪心自问一下,寡人还有宋国可曾亏待过你们吗?今日,寡人只诛首恶,从犯者概不追究。但是寡人绝不会既往不咎的,汝等做过什么事情,寡人心里都一清二楚,寡人也不想摆到台面上去说,这样你们会死的很惨,你们会身死族灭,自绝后嗣,宋国也会因而元气大伤。”
“君上慈悲!”群臣跪下来山呼道。
慈悲?老实说宋君偃并不想这么心慈手软,他是很想大开杀戒的。但是没办法,宋国不能动乱,刚刚经历了一战大战的宋国已经经不起太大的折腾了!
而且,作为一个合格的君主,子偃不应该这么任性,他不想成为楚霸王那一样的英雄人物,一味地杀戮,一味地霸道只能在**上震慑臣民,却无法使得他们心服口服,打从心眼里认可他这个君主。
若是宋君偃真的杀死与齐人有所勾结的公卿大夫的话,今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当场身死,有多少贵族会被抄家灭族。不过这样一来的后果就不是子偃想要看到的了,宋国变法,需要较为稳定的内部条件,还有相对安全的外部环境,他现在做的就是在稳住宋国的政局,使宋国的朝堂不至于太糜烂。
把这些公卿大夫都杀掉了,谁给他宋君偃办事?这些都是有经验的人,而且大开杀戒容易人心惶惶,又使得子偃的名声变得臭不可闻,这笔买卖太不划算了。
现在只诛首恶,也算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了。
现在宋君偃所做的都跟苏贺、李敖他们商量过了,先杀鸡儆猴,稳住想要阻挠变法的公卿大夫,让他们短时间内找不出合格的领导人阻挠变法,这段时间里也会消停一些了。
根据子偃的计划,这些毒瘤一般的世家大族是要一个一个地铲除掉的,决不能太心急了,不然很容易发生巨大的动乱,到时候就不知道哪个国家要伐宋了。
“相邦唐鞅,身为宋人,身为宋臣,作为相邦,不似为国为民,治理国家,反倒私通敌国,损害我大宋之利益,罪大恶极!传寡人诏命,唐鞅车裂,诛三族,九族之内统统服劳役十年!”
子偃的这道诏命倒是很血腥,唐鞅这个人车裂先不说,车裂是比较残酷的刑罚,在中原国家是比较少见的,尤其是宋鲁这种礼仪之邦微乎其微,可谓是几十年难得一遇。
更要命的是,唐鞅犯的是谋逆大罪,理应株连,在这一点上戴偃也不心慈手软,直接下令诛三族,发配唐鞅的九族之内统统服劳役十年,不知生死。
唐氏一族,这个已经在宋国扎根数百年的世家大族,终于在今日要被连根拔起了。唐鞅的三族之内,男女老幼不下三百人,九族之内更是多达两千人,这一下都因为戴偃的这道诏命而死于非命了。
这也是宋国李敖变法的开端。变法,不管是哪个国家,都将是一条血腥的由无数的尸骨堆积而成的道路!
“大宋万年!君上万年!”
“大宋万年!君上万年!”宋国的臣民纷纷山呼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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