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番伐楚,张烈向宋君偃推荐用贞姬为大将,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方面,是因为贞姬是楚国的姬女,楚王熊槐的亲妹妹,从根本上来说是楚人,可以得到楚军将士的更多的认同感。即便是昭阳、屈丐、景翠这些名将战败了,向贞姬投降也不算什么耻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如此一来,将大大地减少攻伐楚地的阻力,避免了更多无谓的伤亡。
另一方面,便是贞姬原来是楚人,比宋国其余的将领们更为了解楚地的地理和气候变化。而贞姬久经战阵,也已经成长为了一名合格的统帅,所以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贞姬都比匡章、熊子丹、干骜这些人更适合成为伐楚大军的主将!
当然了,当时还有一点张烈没有跟宋君偃说明白,不过他相信宋君偃是心知肚明的。
那就是伐楚的大军多达二十万,几乎是宋国的全部家底了。这么多的军队,你让宋君偃交到一个外人的手里,你觉得他能放心吗?能睡一个安心的觉吗?
到时候把派几个监军,或者是往军中安插探子才奇了怪了。
就好比屈丐,就是因为被诽谤、弹劾才被剥夺了主将的身份,被押回郢都问罪的。说到底,前线打仗的时候,领兵在外的将领被君主猜忌才是最为可怕的!
楚军将士们得到了贞姬的保证,又几经思虑,最终还是放下武器,向宋军投降了。
……
就在楚军兵败于新野平原的时候,景翠的七万人的军队正在上蔡跟宋军对峙,对于上蔡城,却是围而不攻。而宋将干骜此次的任务是阻击这股楚军,所以也没有轻举妄动。
但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楚军的大营竟然距离上蔡的城墙不过三千步,骑卒几个冲锋就能抵达的地方。干骜虽然心生狐疑,却没有派兵出去攻击。
在一处硕大而隐蔽的帐篷里,十几个强壮的士卒正挑着一担泥土往外面走,将这一担泥土都倒到小推车上。阴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烟雾缭绕,哪怕是隔着高大的城楼往下面看,都看不到这些楚兵在干什么。
“将军,你挖掘地道是要干什么呢?难道是要用来储备粮秣吗?”在帐篷里,昭仪很不解地向着景翠问道。
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地道战的战法,大家攻城的话,还是依靠人力和强大的攻城器械,去撼动高大而坚固的城池。
所以昭仪感到很疑惑,挖掘地道来储备粮秣?呃,这也说不过去呀。毕竟现在天气这么潮湿,放在地道里,米粟谷物之类的口粮更容易发霉啊。
闻言,景翠笑着摇头道:“非也。这地道可是妙用无穷的!昨日,我观连日降雨,而土壤湿润,易挖掘。那蝼蚁把地洞挖的四通八达的,可以行走各处,我楚军将士为什么不能呢?所以我想通过挖掘地道的方式,直通上蔡城地下,届时只需要遣一队精兵,出其不意地夺取城门,我军当可一战而下上蔡城!”
昭仪听到这话,眼中异彩连连地感叹道:“将军果真乃神人也!竟然连这种办法都能想到,末将不如也。”
景翠微微颔首,没有说什么。
上古先秦时代,长达数百年的战乱,随着战争的规模不断扩大,战事愈演愈烈,人们从最开始的排兵布阵,光明正大地依靠阵仗一决高下,到后来的伏击、突袭、离间……各种各样的战法,阴谋诡计层出不穷。
这就是战法,兵家作战的办法。常言道兵不厌诈,只要能取得战争的胜利,不管你用什么战法,不择手段,都能赢得无数的荣誉,得到后来人的称赞。
……
新野之战的消息传到了岸门。此时十万楚军正在紧锣密鼓地围攻岸门城,楚令尹昭阳听闻楚军惨败,被斩首三万,多达六万人向宋人归降的战报,不由得一时心乱如麻,让人鸣金收兵了,随后击鼓聚集众将议事。
牙帐里,昭阳坐在主位上,面沉入水地道:“根据巨阳方向,唐昧传来的战报。他在大概半个月前率领十万军队进攻宋军的颖水大营,败于新野平原,被斩首三万,俘虏六万余人,全军覆没!现在唐昧已经退守新野、巨阳一线,兵力不足五万,淮南、九江两郡的形势已经岌岌可危了。”
闻言,帐中众将不由得一脸惊色,面面相觑起来了。
后将军芈衡不由得站起来说道:“将军,这形势怎么会恶化到这种地步呢?新野和巨阳一线的主将不是屈丐吗?屈丐呢?他怎么会放弃固守的稳妥战术,去贸然进攻宋军的颖水大营呢?屈丐可是老将了,他应该清楚以江淮之地的军队进攻宋军的虎狼之师,是没什么胜算的才对啊。”
昭阳沉声道:“江淮之地的主将已经不是屈丐了。若是老夫所料不差的话,卑鄙的宋人已经用了离间计,在郢都散播谣言,又收买了朝中的谗臣,诽谤屈丐作战不力,怯战。大王被蛊惑了,起了猜忌之心,所以撤下了屈丐,换上唐昧,并敦促唐昧尽快出兵攻击颖水一线的宋军!”
“唐昧以弱旅而击宋国之强军,战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出半个月,不,距离新野之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可能现在新野和巨阳已经失守了!也就是说,即便我们攻下了岸门城也于事无补了,因为大军南下的话,将面对更多的敌军的围追堵截!”
这是昭阳最担心的事情,本来以屈丐为将,凭借十五万的雄厚兵力驻守新野和巨阳一线的话,是没什么问题的。宋军想要撼动这两座城池,至少需要二三十万的军队,但是现在随着新野之战的落败,形势已经急转直下了!
昭阳不敢想象,若是新野、巨阳都被宋军攻克了的话,宋国的大军将全部占据淮南郡和九江郡,到时候襄陵、岸门等地不过是楚国的一块飞地,楚军想要全身而退,撤回楚国去,不知道要面对多少的围追堵截,实在是困难重重!
芈衡叉手道:“令尹大人,末将以为,我军应当立即攻下岸门城,跟还在上蔡与宋人对峙的景翠部的军队会合!形势已经刻不容缓了,两军会师的话,那么我们楚军至少有十六万的军队,而且都是精兵,何惧宋军乎?”
昭阳闻言,皱着眉头思衬了一下,没有说话。
在芈衡下首的左史邓化起身道:“令尹大人,末将以为不妥。且不说能不能会师景翠的数万军队,击败敌军。单单一个岸门城就不是那么容易攻克的!”
“我们大军现在面对的是名将匡章,还有岸门城里的至少五万以上的敌军。想要在短时间内攻克这么一座兵多将广,城高池深的坚城谈何容易?除非城中缺粮,不然岸门城没办法攻克的!当此时,末将认为,应该弃岸门城而不攻,转攻华阳,或者是直扑宋国的灵丘、睢阳等地,兵锋直指宋都商丘!”
邓化的这个建议一说出来,顿时引起了满座哗然。
芈衡瞪着眼睛道:“邓化,你这是兵行险招啊!现在我们楚军又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何以如此犯险,剑走偏锋?华阳城乃是重镇,也有三四万的宋军在那里驻守着。想要攻克华阳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你想要放弃华阳城,直扑宋国腹地的战法太过凶险了!现在我们已经深陷魏宋两军的重重包围之中了,本来就很凶险了,现在还要向着宋国的腹地进军,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邓化听见了芈衡的质疑,还是很冷静地道:“兵者,当以出奇制胜!我们面对的本就是匡章这样出色的敌将,在没有绝对的优势之下,稳扎稳打的话根本没有多少胜算,反而有可能被宋军反败为胜。”
“现在宋国倾国之兵援魏、伐楚,国内空虚,已经没有多少可战之兵了!令尹大人、诸位,你们试想一下,若是我们攻克了华阳,亦或是直扑宋国,占领了宋国的睢阳、灵丘,据而守之,然后派出主力大军直接进攻宋国的都城商丘,这能不能扭转败局呢?”
听到这话,众将都议论纷纷。
芈衡疑惑地道:“世人皆知,宋君偃是一个不肯服输的人,若是他死守商丘城,如之奈何?”
“这可由不得他了!”邓化胸有成竹地道,“商丘城已经没有多少可战之兵。此时宋国的勤王之师想要赶到商丘已经来不及了,只要三五万的兵马,我楚军就可迅速攻克商丘!到时候宋君偃不是死路一条,就只能狼狈出逃了!而从宋地南下,我楚军已然扭转了颓势,可以从南北夹击淮南、九江两地的宋军,战而胜之!”
“大善!”众将连同刚刚还在质疑的芈衡在内,听到这个计谋,都不由得拍手叫好。
这的确是一个妙计,虽然很凶险,但是一旦成功的话,那么不但能击败宋军,收复失地,还能趁机攻略一大片的宋国的疆土。
昭阳思虑了半晌,终于在众将的目光当中微微颔首,肃容道:“传我军令,全军即刻开拔!直扑宋国灵丘!芈衡!”
“末将在!”
“命你择两万兵马佯攻华阳,做出数万大军的声势,吸引敌军的援救,稍后会合灵丘的军队,死守灵丘,不得有误!”
“诺!”
“于劲!”
“末将在!”
“命你率兵两万,先一步攻克灵丘、睢阳,务必兵贵神速,七日之内攻克两城!不得有误!”
“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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