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军之中,高速的奔跑,主帅承受危险度是很高的。
要说一点都不怕,不紧张,那肯定是谎话。
可现在,吴争心中的喜悦,彻底掩盖了紧张和不安。
父亲康复有望,妻子已有身孕,妹妹又有了笑容,这一切都让吴争不自觉地从心里笑出来。
亲人齐聚,后继有人。
如何心境,岂能不赏,不重赏?
在吴争的坚持下,几个医工战战兢兢地领了赏赐,千恩万谢地退去。
憋了半晌的吴老爹终于骂出声来,“败家玩意,几千两就这么被你糟蹋完了。”
骂归骂,吴争挨得心里舒坦,其实他知道,父亲心里也是高兴的,说起败家,父亲比他犹过之而无不及。
吴老爹这些年来,为始宁镇,上虞县修桥铺路,赈济贫苦,哪年不开销掉几千两?
早年吴家,那可是上虞乃至绍兴府排名前五的。
可到了吴老爹这一代,恐怕前五十都危险了。
这自然与吴老爹的仗义疏财有关,否则以吴老爹不赌不票的性子,那是不可能发生这么大财力倒退的。
所以,吴争挨吴老爹骂,仅仅是呵呵傻乐。
人嘛,无论多大,能听爹娘骂,就是一种幸福。
爹娘在时不觉得,可有一日,每个人都会感受到这种幸福,只是那时……晚了。
吴老爹看着吴争傻乐,没好气地道:“这次你来,总该带着小妹和思敏离开这破山寨了吧?”
这就是吴老爹的脾气。
父子不可太过亲近,汉人自古以来就是这么传承的。
似乎父亲只有靠严厉才能达到父严子孝的目的,助儿子成才。
生怕自己的溺爱,毁了儿子,只有等到了孙子出生时,将自己一腔的慈爱都倾注在孙儿身上。
吴老爹其实想问得,不仅仅是带小妹和周思敏离开,还包括他自己。
之前吴老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可这不代表着他不想活,如今病情好转,他自身的体会最强烈。
可要当面问儿子什么时候带他离开,这让吴老爹搁不下脸来,所以借口吴小妹和周思敏。
吴争自然是明白父亲想说的,可吴争怎么答得出口?
他不能带父亲离开,不是不想带,而是不允许。
吴老爹病情虽然好转,但这个时候最好是静养,一旦奔波,谁能保证不加重病情起个反复?
一旦有闪失,吴争那就是百死莫赎了。
吴老爹走不了,吴小妹就不会走,让吴争只带周思敏离开,吴争做不到。
左思右想,朝廷离开后,山寨重新回到陈胜等人的掌握之中,相比之下,还是觉得山寨中更安。
所以吴争小心翼翼地和父亲说道:“爹的身体还不适合远行,待爹康复之后,孩儿再亲自来接爹,行吗?”
吴老爹拿手指戳着吴争道:“你这没良心的,就知道诳你爹,真把你爹当成废物了?”
吴争一怔。
“你明日就要出战,当我不知道吗?”
吴争目瞪口呆,他以为父亲不知道,没想,父亲已经知道了。
吴争左右一扫。
吴老爹呛道:“找啥呢,不是小妹和思敏说的。”
吴小妹和周思敏也一脸茫然,随即转为担心,二人齐齐向前,而吴小妹更快,一把拉住吴争的手,急问道:“哥哥,爹说得可是真的,你又要出战了?”
周思敏毕竟已经有了身孕,动作没吴小妹快,见吴小妹已经开口了,只能暗暗叹了口气,退后了一步。
睿智的吴老爹默默地看着,嘴里不禁也微微叹息一声。
吴争此时被吴小妹拉着,注意力只在吴小妹脸上,回答道:“小妹,哥杀鞑子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打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你哥是堂堂靖海候,麾下猛将如云,放心吧,等哥再立下大功,说不定就能晋国公了。及冠之年,位列国公,虽不如甘罗十二岁拜相,可也不会让古人太多。”
吴争满口胡言,吹得天花乱坠,可哄骗得了吴小妹和周思敏,却忽悠不了吴老爹。
不过吴老爹毕竟是有阅历的人,知道吴争是在安慰二女,也不点破,趁着二女神色放松之时,道:“争儿出战在即,我还有些话要与他交待,你们二人,先退去吧。”
二女虽然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吴老爹说话了,只能告退。
等她们离开后,吴老爹道:“争儿,跟爹说实话,此次出战是否凶险?”
吴争笑道:“打仗不就那么回事吗?说起凶险,当日始宁镇遭受入侵鞑子进攻时,岂不更危险?可孩儿也打赢了,不仅赢了,因此还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吴老爹点点头道:“你爹不是个昏庸之人,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有些事……不得不做。你为国为民争战,爹不阻你,就算你真死在了外面,爹就算爬着,也会你收尸。”
吴争心中一阵血涌,含泪道:“谢谢爹。”
不想吴老爹立马转变了语气,道:“可如今思敏有了身孕,老待在山寨里不是个事啊,虽说吃喝不愁,但总得为她寻个安身无忧的去处。”
吴争思忖了一下,问道:“那按爹的意思,想要如何?”
吴老爹道:“小妹也大了,也不该长久留在这。既然应天府已经光复,朝廷又将北迁,你何不让她们二人随朝廷北上,如此既解了眼下之急,也让你我父子没了后顾之忧。”
吴争皱眉道:“那爹您怎么办?”
吴老爹笑道:“爹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汉,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再说山寨中比外面安多了,我儿是堂堂大明靖海候,山寨中谁不对爹礼敬有加,爹在这待得很舒坦,你只管去安排就是。”
吴争抿嘴,想了想道:“好。听爹的,孩儿这就去安排。”
转身之后,就听吴老爹在背后道:“争儿,爹要你为吴家传宗接代没错,可有些人,你不可去招惹,主仆、君臣身份有别,千万别让你爹,被人在背后指着脊梁骨,骂监守自盗。”
这话让吴争的身子一僵,他顿了顿,没有回话,顾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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