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声桓心里有些意外了,自己在瓜沥部署了六千重兵,且有原江宁总兵柯永盛镇守、以逸待劳,正常来说,就算是有一万明军来袭,也能偷窥应付。
可杭州明军没有那么多军队啊,他们还得兼顾沥海和平岗山,难道杭州府吴争真要孤注一掷,连杭州都不要了?
金声桓没有着急,他缓缓坐下来,闭目思忖起来。
好一会,他睁眼下令,“告诉柯永盛,援兵暂时没有,但必须守住瓜沥,如果瓜沥有失,提头来见。”
金声桓的意志非常坚决,他虽然也担心瓜沥失守,但他更担心沥海,平岗山易守难攻不假,但想出来也难,有王得仁数千人镇守,想来不会出问题。
可沥海不一样,它东面临海,杭州明军随时可以增援,而庆泰朝镇国公吴争的威名,金声桓多少还是有所顾忌的。
所以,金声桓在沥海外围是部署了重兵的。
留守手里的八千人,那就是为了防止沥海生变而准备的,也就是说金声桓根本没有去增援瓜沥或者平岗山的打算。
……。
半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吴争短时之内无别的兵可调。
只有麾下三千骑兵,可战马渡江是个麻烦事,需要时间。
让方国安去攻打绍兴府,这其实说难听点,就是去送死,准确的说,是让方国安麾下军队去送死,以牵制绍兴府清军,为瓜沥、沥海、平岗山三地争取喘息的时间。
当然,吴争也相信,以方国安的阅历,应该明白自己的用意,既然他肯去,自然会有自保的办法,士兵注定要死,方国安却一定能活,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想到方国安率部前去进攻绍兴府,吴争不由得生出一种宿命感来。
一年前,方国安降清,也是经这条路率兵攻绍兴府,而今日亦然。
可目的却截然相反,之前是攻明,如今是伐清。
这种宿命感觉,让吴争有些发愣,突然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可却不知道问题同在哪里。
……。
周大虎终于从晕迷中醒来。
他的创伤已经被军医包扎起来。
一醒过来,周大虎就问,瓜沥打下来没有?
看着副将和诸将的神情,周大虎就明白了,他一脚踹翻副将,厉声喝道:“一个小小的瓜沥,让我死了这么多兄弟,不把它打下来,如何去见兄弟们的在天之灵……传我将令,即刻军总攻,不死不休!”
天知道,周大虎晕迷,只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不管是清军还是明军士兵,甚至连气都还没喘匀。
这个时候,军总攻,都就是在玩命,玩所有人的命。
可战争,本来就是勇敢者的游戏,战场上,你把自己的命看得越重,那就死得越快。
可以想见,周大虎的这道命令,将会在瓜沥这个小镇上,平添多少冤魂啊。
没有恢复力气的两军士兵,几乎是直挺挺地冲锋和抵抗。
他们没有丝毫余力去躲闪和回避。
往往就是笔直地刺过去,刺穿对方的同时,自己也被洞穿。
一场血淋淋的消耗战,拼得就是谁敢死。
可周大虎的“莽撞”,却是歪打正着。
周大虎的军事造诣,不,周大虎哪称得造诣二字,他出身始宁镇地痞头子,打群架的经验是有,可打群架要与指挥大军作战,那是两嘛事。
可瓜沥清军的主将,那可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柯永盛,辽阳人,隶镶红旗汉军。皇太极崇德年间任佐领,从攻明关外各地屡屡有功,予骑都尉世职。清入关后,历任胶州、江宁总兵。
这种履历,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战绩。
所以,周大虎如果想按部就班,与柯永盛打一场寻常攻防战,那就是寿星公上吊活腻歪了。
当然,周大虎也没有那本事,中规中矩地打一场攻防战。
可周大虎错有错着,他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被动,不知道瓜沥守军兵力,就悍然发动了进攻。
处于劣势之后,不退反进,敢与敌拼命,与敌方胶着,间接抵消了清军善射的优势,真要与清军打一场阵地战,恐怕伤亡也不会少。
而柯永盛也有失误,他同样在不知明军是否有后军的情况下,派出偏师去包抄周大虎后路,如果是骑兵,那还好些,至少可以后撤突围,可他没有骑兵,这支偏师的覆没,让两军的战损失和现有兵力迅速平衡起来。
也就是说,周大虎前锋折损的劣势给扳了回来。
这个时候,双方僵持,时间中站在清军这一边的,柯永盛所领清军,那是从北至南,打过无数场仗的八旗军,如果双方都休息好了再打,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周大虎此时下令军进攻,无疑是最正确不过了,只是,周大虎下令的出发点不是这样,他根本就想不到这些,他所想的就是,拼命,也要打下瓜沥,否则,追随自己多年的弟兄们就白死了,自己也将因此在军中抬不起头来。
歪打正着的后果,就是双方军队进入了一命换一命的消耗战,士兵挽不动弓,挥不动刀,仅有的力气,就是用胸腹顶着刀、枪刺入对方的胸腹,倒下的尸体往往都是一对一成双的。
这种消耗战,让柯永盛惊恐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小小瓜沥,会遭遇这样一支不畏死的军队,而显然,这支军队连同将领都名不经传。
柯永盛在心痛,这可是真正的八旗兵,他们所走过的桥恐怕比这些南蛮人走过的路还多,可现在竟然与这些南蛮子一命抵一命地死去。
柯永盛一面强抗周大虎部的进攻,一面派人向绍兴府金声桓求援。
可得到金声桓回复是,“援兵暂时没有,但必须守住瓜沥”。
人啊,往往在危急关头,就会生出许多本不该有的想法来。
柯永盛也一样,他开始猜测金声桓的用意。
这一猜,就会想到金声桓的出身,金声桓是怎么来到清军阵营的,还有金声桓在江西与清廷委派官员间的龌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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