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杀多铎,就会让清廷不得不对义兴朝发动报复作战,可清廷如今内外交困,兵力捉襟见肘,怎么办?颜面必须要顾,报复非报复不可,以我的估计,这应该是一场有限的报复战争,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这场战争清军南下的兵力是可控的。而清军南下,势必对朝廷形成压制,到时恐怕朝廷不仅不敢对我们有所动作,还得来求助于我们,向我们示好。这就避免了发生一场内战的可能性。”
“最后,民心不可欺。清军屠杀绍兴城近二千民众和吴庄三百余无辜百姓,钱都指挥使此战壮烈殉国,这笔帐,得算!多铎之前指责我,说我是收买人心。我承认了!我确实是想收买人心,民心,还有军心。”
“可这难道不对吗?我就明明白白地向世人宣告,我要收买人心了,不可以吗?世人都知道,这样做是对的,可真正有几个人去做了?百姓懂得感恩,你对他们好一点,他们说不定就会感激涕零,恨不得将你供奉起来,日夜焚香为你祈福。可没人去做啊,直到官逼民反,宗庙覆亡。”
“诸公,请相信我,不杀多铎或许能得到眼前利益,可杀多铎,我们日后得到的会更多!”
众人被说服了,虽然不知道是吴争所说四点理由中,哪一点说服了他们,但可以肯定的是,每个人被说服的理由,不同!
但这还重要吗?
不重要!
于是,多铎死了!
经过公审之后,在上万绍兴百姓愤怒的诅咒声和经过无数的烂菜帮子、臭鸡蛋的洗礼之后,被当众砍下了头颅。
这是清廷入关以来,不,从大金成为大清以来,在战场上殒灭的最高官爵者了。
吴争下令,将多铎人头挂于绍兴东城门,示众三日给绍兴府无辜枉死者赎罪,然后与尸体合拢收殓,送还清廷,以示对武者的尊重。
……。
可这时的清廷,才得到宁波府失守的消息。
闻知和硕豫亲王多铎被擒,清廷朝野震动。
无论是小皇帝福临,还是摄政王多尔衮,亦或是大学士洪承畴,意见完一致。
立即派人出使义兴朝,寻求一种双方都能够接受的体面的解决方式。
福临在旨意中还特意提及,须力保和硕豫亲王平安归朝,任何条件都可商议。
……。
应天府,奉天殿。
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没有人在吗?
不,今日是大朝。
绍兴府之战的大胜,竟无法让君臣高兴起来。
反而不知如何应对了。
朱慈烺无奈之下,只能临时辍朝,召钱谦益在含凉殿私下奏对。
“首辅以为,如今朕该如何应对化解此事?”
钱谦益冷汗湿透后背,他呐呐道:“确实太出人意料了。他竟然能战胜多铎,还俘获了多铎,不仅如此,他还光复了宁波府……。”
“住口!”朱慈烺恼怒喝道,“朕要问的是应对之法,不是听你为他在朕面前歌功颂德!”
钱谦益一惊,忙道:“是,臣糊涂、臣失言了……陛下,如今吴争势大,挟大胜之威,绝不可与他针锋相对,臣请陛下忍一时之……。”
“让朕忍一时之辱,对吗?”朱慈烺怒哼道。
“扑通”钱谦益连忙跪下请罪道,“君辱臣死,请陛下赐死微臣。”
朱慈烺脸色数变,终于平复下来,“钱卿起来吧,是朕失态了。朕不怪你,忍辱就忍辱吧,朕也不是第一次忍辱,隐身民间四年,朕习惯了。”
看着朱慈烺凄然的脸色,钱谦益磕头直捣蒜,“臣有罪,臣该死!”
“起来吧。”朱慈烺上前搀扶道,“朕能忍,钱卿大胆说就是了。”
钱谦益起身,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轻声问道:“敢问陛下,吴争夫人可……健在?”
朱慈烺目光闪过一丝怒意,可很快一闪而逝,“朕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妇人。”
钱谦益大松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周思敏无碍,这事就圆得过去。好在这几日一直封锁消息,京城中事,还不至于传到杭州府。只要陛下立即册封周思敏为一品诰命夫人,然后派专使护送周世敏去杭州府,如此,就算有流言传出,也可不攻自破。另外……。”
朱慈烺的脸色异常精彩,他听着钱谦益说,一会暗暗咬牙,一会脸肉抽搐。
当听到“另外”二字,已经实在忍不住咆哮起来,“你还有另外?”
周思敏非吴争正室,按律最多只能册封二品下国公夫人。
钱谦益谏言册封为一品,朱慈烺就明白,这是在打自己脸了。
京城中,没有秘密可言,特别是对那些达官贵胄,根本瞒不住。
这些日子,闻知太子朱慈烺登基,短短一个月,前来投奔的宗室远支,竟已经高达六百多人。
朱慈烺心中不愿意封赏他们,可关乎宗室颜面,只能咬着牙册封,可这一封,前来“投亲”的人就更多了,但凡稍有沾亲带故的,都来了。
有便宜不占,那是灰孙子。
这可都是皇亲啊,这俸禄、赏赐一笔笔地掏出去,直让朱慈烺心痛地直咬牙。
而这些人,寻常官府无法控制他们,宗人府又如同虚设,礼部有心无力,于是,这些人就成了京城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哪有热闹就有他们,没有热闹他们就创造热闹,无事可干嘛,闲得荒。
对官员,朱慈烺还有手腕控制,对他们,朱慈烺还真控制不了。
打打不得,骂骂不得,杀更杀不得。
因为这些宗亲,哪一个都比朱慈烺辈份高,这就怪不了朱慈烺了,得怪崇祯或者崇祯他爹。
周世敏被扣禁之事,早已在那个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有人倚老卖老,联络几个长辈前来劝谏,让朱慈烺要顾及皇亲国戚的颜面。
朱慈烺自然一口拒绝,还训斥过他们。
可这下好了,不但要放,还要册封,不仅要册封,还要册封一品,那可是一个侧室,还是差点害死自己的老畜生的后人,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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