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歇来,云涯儿已冷静许多,思得既然万事皆在桂元预料之中,如何挣扎自也难逃,反正如今也不知赵锦去向,贸然前往长沙未必能寻。且万一区星仍设伏候己,再陷危险,更是得不偿失,倒不如乖乖先往寿春安顿,从长计议。而有这左右护送,加之寿春并无熟人,隐蔽起来自也容易。
随即出门与桂元汇合,其见这边忽已老实许多,反又讽来,“夫人今日怎无精打采,不知是小人招呼不周,令夫人未得好眠,还是夫人夜间太过思念方将所致?”这等毫无意义之言,云涯儿自懒搭理,只怒瞪一眼而催其上路。幸其识相,得此回应未再烦扰,而与左右吩咐行程,立马上路。
本来依照来时之速加紧赶路,当日之内应即可到达寿春,然往北行至一县,那桂元却又提议歇脚。虽猜其于此亦早安置看押自己之所,但思直接去往寿春再看不也等同,为何非要多此一举?随后想得大概定是担忧路途疲惫而难掌控于己,自也懒作细思,安心享这难得清闲。
云涯儿此回倒也不将空闲时光浪费于与桂元周旋之上,而令其随己前往市中置办行囊。本以为又要受讥,岂料其竟破天荒般未发一言,只默默跟随,不过观其眼神游离,亦知其有何盘算。但转念一想,只要不加害于己,如何刁难便也随他去了,何必浪费心思于此人身上。
于市中买物闲聊下来,得知此处原唤作舒县,往北不远便是寿春,而此距离与南面来时皖县相近,若不停歇,直往北去,日落之前到达绰绰有余。不由联想起桂元怪异之举,忽觉此正大好逃脱之机。
而后扯布量身,亦作尝试支开桂元,但不抱期许,而其果真未去,倒也未觉不妥。可未曾想到,路过一大宅附近时,桂元忽然不见踪影。顿觉时机已到,正暗自窃喜,却只听宅内传来一段琴音,其律悠扬,只不知为何片刻便止,随后又再重复弹之。反复几次,终知原为宅中有人练琴。
解了好奇,这才想起正事,可还未思得摆脱随从之法,桂元之声已又从耳侧传来,“看来夫人对这音律也有几分兴趣,只此琴声之主,不过为一少年,且年仅十一。若为寻常人家自还好说,可惜此乃贵人住处,你我只怕难以入府拜访,无缘结交。”
听得其言,云涯儿当即震惊不洗,不禁失声喊出“你怎还在!”全无心思揣测桂元之意,只为难得之机却因好奇再失而痛心不已。
“不知夫人此话何意,我本就与夫人同行,不还在此处,难道还能所在他处?”相较之下,桂元倒镇定许多,仍旧倚墙靠之,摆弄其手,显然故意抬杠。
无奈之下,想来既然事已至此,也只得就此作罢,总不能将己盘算抖出以作解释,遂收了心思,改欲离去。哪知此时宅内也有一声喊叫传来,“是何人在外喧嚣,扰我主人练琴!”这般自知理亏,怕人出门质问,立催众人速去。
偏偏桂元一副不嫌事大之貌,非但不去,还反朝院内呛声回道:“方才是我家夫人喊叫又能如何?怎还轮到你这下人训斥,真是太无规矩!快叫你家主人出来跪礼道歉,否则我一把火将你这院烧了,看你还敢嚣张与否!”
明明已做叮嘱,其却故意惹事,此举差点未将云涯儿魂魄吓出,慌忙拽起桂元之臂直往巷内跑去。可桂元于半途挣脱,口中还仍不忘喊:“夫人莫怕!我为下仆,他亦为下仆,主人自有高低,难道这下仆还能仗着主人之势自以为高人一等不成?今日不替其主人管教一二,只怕往后仍不知天高地厚,为主蒙羞!若此人为我家仆,定绞其耳,看其还敢不听话否!”听得如此叫嚣,云涯儿懒再管其,自行躲入巷中,偷偷观之。
待桂元倚墙边骂边挖耳挠腮等候一阵,终有一少年绕至前来,拱手询问,“不知何伯方才冒犯之人可是你家主人?小生名为周瑜,特来替其赔罪。”礼罢,立又好言道来,“此因何伯见我琴艺久无进展,而心中焦虑,不慎失言,还请阁下莫要动怒。只是不知你家主人此刻何在,可否入屋受我招待,以作赔礼?”随后深躬其腰,又行一大礼,于下仆而言,此礼足以有余。
然而桂元自与云涯儿相识之日起,实也并非下仆,更无此自觉,此番又岂会因周瑜一礼而罢休?反得寸进尺,挖鼻再言,“算你识相!可我也非不明事理之人,人既非你骂,受你道歉又有何用?今日也不劳烦你亲自动手,只消把那恶仆找来,我自拧其耳以祖传秘方泡得好酒相赠于你,喝完此后便再无恶仆烦心,岂不快哉!”
“这……”周瑜显然未觉桂元只是胡言乱语,反当其真,仍旧拱手说情,“何伯年迈,乃家中老仆,恐怕难以受得如此惩罚。念其对我周家劳心劳力,今日不过一时之失,阁下可否退让一步,令我以家中财物相抵?”
一听有利可图,桂元倒不再咄咄逼人,稍显犹豫,本来行礼手势已经摆好,却不知又有哪根筋未搭对,忽将右臂抽开,险击周瑜面上,仍旧叫嚣,“那可怎行!如此一来,不是等于你家有钱便可纵容下人为非作歹?想来有此之心者亦非是何好人,我看还是将你这院烧了更为妥当!我命不值钱,能换得你这一家恶主恶仆之命,倒也值当!”
这番吓来,周瑜虽未惊慌失措,但仍少不了百般求情,而桂元反乐在其中,越说越是过分。立于一旁观察许久,云涯儿终忍之不住从巷蹿出,直指桂元鼻梁,大声斥道:“你这无赖!刁难我便也罢,因念你一路照顾,自未说甚。今怎无端为难起一十岁小儿来!若说评理,平日我亦未少受你气,是否要先将你耳绞下给我泡酒,再与他人追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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