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时候，康熙大皇帝又收到一份琉球贺礼，这有点打破常规了。今年不是贡年，闽浙总督吴兴祚和琉球的朝贡使来回扯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定放行，没法子，人家琉球的礼物实在太稀罕。今年还是劳烦的蔡大人，毕竟老蔡经验足些，蔡大人这次以指导工作为主。情报司下面专门设了个清国研究室，这机构人倒是不多，但选的都是唐荣可靠的文化人，家里和台湾结盟的大人们的亲族，这六个人已经接受蔡大人培训四个月，连以后对答清国人的标准话术都写了两遍稿子，以后这几个会轮流长驻福州和厦门，指导来往的台湾人如何应付福建的各位大人。
    今年琉球贡礼就三件，一件是一份谢恩的奏疏，琉球国王尚贞感谢大皇帝活琉球数万口，请求康熙陛下允许琉球人在奉恩也就是台北立个生祠。这东西可不是随便立的，这是要把大皇帝生前就当神供起来，成与不成都得皇上说了算，吴兴祚肯定不敢说半个字。而且吴大人觉得琉球人没准能赢，这份奏疏后面带着一千多个签字，还有两万七千多个血手印，据朝贡使说，这是退到台湾岛上所有琉球人刺破指尖血，写的万人书。这也忒感人了，就凭这个他也不敢拦着。
    第二份礼物是三万斤硫磺，按照历年琉球进贡规矩，每两年贡一万两千斤粗硫、六千斤倭铜、一千二百匹蕉布还有点锡，海螺壳等等杂碎物件，今年朝贡使说遭了大灾，准备不出那么多样，人家特意到海上一个荒岛采了好些生硫磺熬出来好硫，纯粹是进份孝心。第三份是一对骨瓷的二尺四寸大对瓶，这对瓶子吴兴祚亲眼看了，这瓷做的是真好，看着就跟玉石仿佛，温润可人。琉球这么带着满满心意的加贡，咋处理还是皇帝自己定吧。
    这份奏疏和花瓶就摆在乾清宫御案上，别说王大人把握人心的能力很好很强大，今年大皇帝还真那么点点功德圆满的意思，年初雅克萨那一仗赢得相当舒服。五月的时候彭春领着三千人带着大炮过去一顿好打，罗刹人没有准备，城里只有三百多人三门炮三百只枪，打了十几天俄国人扛不住出城请降。就这么一仗就斩断罗刹人伸出来的手，那等于西南，东南，东北三个战略方向全部恢复安全。已经好几波文臣喊着天下太平，请皇帝去泰山封禅（注一）。
    康熙脸皮倒是没厚到这程度，内心倒是相当认可自己。亲政十几年，自己也算内怀仁德，威加海外，将来史书上留一席留的名声查不了。现在看看，自己一念之仁活了琉球几万口，去年那点米真没白费。不过生祠神码的就算了吧，这帮琉球人虽然读中国书可是文化水平也有限，生祠这东西明朝的时候让魏忠贤搞得臭了街，搁到自己身上不合适。
    王熙俯首站在边上等着皇上发话呢，任谁也没处理过外藩要给皇上立生祠的事情。看见康熙抬头，他赶紧躬身施礼。“卿去拟旨吧，琉人也是好心，只不过不识我中华文化罢了，旨意中记得温言宽慰即可，朕赐那尚贞四个字‘与国咸休’。”就这四个字就把调子定下来了。
    另外琉球人说搬到台湾后，托皇上的福，找到处好土造出种新瓷器，找皇上赐个名字。这会儿皇帝正端详着眼前这对两尺多的大瓶，这瓷器是烧的真好，其薄如纸，透如镜，声如磬，器型饱满雍容华贵，釉色也很清新入眼舒服。看着看着就让他想起宋人描述秘瓷的诗句来了
    ‘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大概宋人推崇的秘瓷也不过如此吧。
    “这瓷就叫秘瓷，王卿和琉球人说下，这瓷以后就当琉球的贡品吧。让他们少花些心思拍朕的马屁，安心与民休息。”
    马屁拍的力度合适，又没花钱还找皇上做了代言人，就这御赐的名字还有贡品的资格，足够骨瓷打开国内市场。琉球人不知道，这事还带来别的附加值。去年底开始，厦门诱拐人口的事情做的有些过了，风声在福建传的相当开。老钱太着急打开口子，所以到处找代言人，结果好多商家、海商和私盐贩子都掺和进来。
    福建这地方人多土少，好多民户平时只守着几亩山田过苦日子，现在台湾打着一家过去种两年分二十五亩地的大旗，而且不管是谁送到台北，人家按壮丁给四块钱，家小给一块半现场给龙洋。这消息从厦门传到兴化（今泉州）又传到福州，半个福建都有人在搞。吴兴祚这官可没那么糊涂，慢慢就起了疑心，正月十五一过，他下了个密令给海坛镇总兵林贤，让他派船去淡水，侦缉琉球人情形。
    这年头的人也没有什么秘侦的概念，再说林贤那是打耿精忠，郑经的武将出身，他派了五只大船直接奔了台北。搁到后世就叫火力侦查，海坛镇就在平潭岛上，那地方是福建沿海离台最近的，直线距离只有三百五十里。这个小船队只用了一天半就冲进淡水河，当时差点把王浩吓傻了，正赶上台北没有兵。
    按照这几年的习惯，每年开春外海走不了的时候，台湾都组织大船队去哪儿搞点奴隶，今年大家议来议去，实在找不到合适地方。最后还是王浩拍板，反正早晚要和萨摩做一场，突袭奄美群岛的德之岛吧，这岛子比石恒小一号，虽然被萨摩占着可是上面没兵，离首里三百多里，离台北也就七八天的路程。台湾凑了一个船团刚走，海坛镇的水兵就冲进淡水河口，还好人家不是来打仗只是突击检查。
    外贸司赶紧把人家招呼到岸上，好酒好菜的吃着，然后打开仓库紧急换演出服。港口附近小一半人都是大陆招来的，大多数穿着清朝衣服呢，这哪行赶紧都换了琉球衣服。王浩拍板，打开库房给带队的都司和水兵们发台湾特产，发了将近两千块土产银圆，海坛镇的船才满意的走了。那个带队的都司让老钱拿迷魂汤灌住，反正平潭这岛子没啥耕地，他打算回去就和自己家大人说说，不行也搞点渔民送过来，送一家大概有十块钱收入，水营只要船开出港就算巡海，还能挣一份开拔的银子。
    双方约好了下次来提前打个招呼，台湾好准备点番女什么的特产孝敬天朝老爷。
    话说林贤这家伙，打完郑家以后史书就没记载了呀，这怎么还没死？
    一直不敢大规模突袭大清沿海，一方面是因为沿海这些岛子人口还没恢复干一票油水太少，二来也是大清国刚打完大仗，那些领兵的宿将大多数还活着。这会过去演出万一露馅，人家把封存的几百条船拉出来，台湾就要灭了，还是再忍忍吧，至少等那些船烂光了再说。
    福建沿海五个水师镇，海坛镇算是最弱的一个。一个协驻闽安没有福州将军的命令是不能动的；另一个协驻扎平潭岛拢共三十八条船两千三百人编制，以前没当回事也没主动联系，以后还是要重点渗透一下，毕竟人家离台湾近嘛。
    台北这头，王浩拼命催着台湾堡赶紧建，那头吴兴祚看到圣旨了。与国咸休这话的意思俺们大清国活到哪一天你们琉球就活到哪一天。从康熙往前推，朱元璋给世驻云南的沐英家就赐了这四个字，最后一代黔国公沐天波真的陪着大明最后一任皇上永历天子去了缅甸，君臣相得三百年。皇上说这样的话，那真是不当琉球是外人啊！吴大人想想那我操什么心啊，我是外臣能伺候皇上几年，再说闽人吕宋、安南、暹罗、爪哇到处的跑，随他们去吧。
    临检团才走三天，陶二成跨海从越南回到台北“大人，能派点兵给我吗，现在占城有大机会。”
    去年陶二成带着几个探子到越南后，从北往南挨个接触了一下。最冷淡的反而是明郑的高雷廉总兵陈上川老大人，人家陈老走海几十年，听说是琉球的使者理都不理。老陈家连兵带家属约莫三千人，现在在三角洲南边建了个小城叫嘉定，大伙窝在那里种田。王浩看看地图，这地方应该就是另一世越南南部大都市西贡，也叫胡志明市的地方。
    另一只汉人势力叫港口国的，陶二成也优先去拜访了，这家势力现在还没建国，首领鄚玖正当盛年野心颇大。他在三角洲最西边建了一个河港城市叫河仙。陶二成亲自去的河仙拜访，这家人摊子铺的要大些，大约有近四千汉人，再加上各种土人拢共小两万人规模。鄚玖名义上受了真腊一个屋牙的爵位，实际上已经自立门户。鄚家对琉球的联络倒颇为心动，陶二成一来马上签了个合作协议，第一笔就买了三百只火枪和四门旧炮。双方还约定每年台湾去一条船，拿布匹、铁器和火枪换河仙的乌木、檀木和胡椒等特产。
    这两家势力还算大点的呢，他们周边密密麻麻分布着六七十个高棉人、占人、越人或者更小的民族建的村庄或者叫部落。这些势力人人头上都带着真腊、占城或者广南的官职爵位，有的人身上还带着两三家的帽子，实际上都是自己干自己的。王浩看着这张标满部落和村镇的地图都要头晕。
    湄公河三角洲东面临海这块地，名义上还归着占城国。大约宽两百里，南北长不到三百里，据陶二成估算，还有十七八个部族，一万五千户人口，这些人口占族为主，也包括小部分越人和高棉人。占城国当今的都城宾童龙建在这小块地的北部。说是都城，不过是个七八千人的镇子，只不过镇子一头修了个木头王宫，占城王并不能驱使下面的各个部族，实际上更像一个部落联盟首领。宾童龙再往北两三百里也是占城国的旧地，只不过三四十年前刚刚被广南国抢去。那一阵占城又丢了一个都城一个王，广南国在那片地上建了个府。实际上也像台南的清朝三个县城一样，广南的大小官员缩在小城里，城外就是各种各种的土人和部落。
    “大人，占城这一任的王叫婆索（ot），为人废物的很。最近一直和我联系的，是这人的弟弟叫继婆子（osaktiraydaatih）。这小孩只有十五岁，倒是有那么点野心。”
    十年前，占城国领土还有现在两三倍大的时候，葡萄牙人对越南沿海的广南，占城这两个小号国家有很深的勾连，他们在中南半岛沿东京，会安、芽庄这一条线，到处开设武装商馆，售卖武器，还帮各国培训火枪队。到后面澳门衰败了，广南又把占城打小了两圈，葡萄牙人觉得占人没什么油水，放弃了占城国，只在会安做生意。
    王浩听着有些心动，西边，北边和东边都是统一的大国，想弄人家台湾这实力实在难了点。占城离台北就是稍微远点，可都是一个个的部落绝对好欺负。陶二成看着他脸色继续说道“大人，年底咱们卖了占王两百把火枪还有两门旧炮，现在继婆子找属下商量能不能继续卖他们武器，他想靠武力把国内的大小诸侯都压下去。要是咱们能出五百兵的话，他答应打下来的部落，人口、财货都分咱们一半。”
    财货神马的，王浩根本没念想。这个占国隔二三十年就让广南打死一个王，迁一次都，还指着他家有啥财货……倒是帮着敲敲边鼓，就能赚点人口这吸引力也还行。眼下基隆港刚好有一条大船，就是过了年刚下水的新巡航船琉球号，这条是小琉球号的简单放大版，船上带三十门长炮（10门七斤炮，20门九斤炮）和十四门短炮（两门二十四斤炮，十二门十八斤），排水量四百八十吨。这条刚换装完火炮，马上要来台北授旗。琉球号的船长是去年在五岛赚着大钱的马宝，马疯子今年坚决要换大船，这条新船就让他得了去。
    船是有的，可战兵都被许三多带到德之岛抢奴去了，眼下台北没啥兵，难不成还要动员民兵不成。王浩正在那儿犹豫，就听到陶二成还在继续忽悠“大人，属下觉得不光抢奴一个好处。属下在越南待着这几个月，就看到越南沿海各港不断有两广的船往南带民户，光宾童龙那个破城就不下两三百户。下面各个部落最爱招募汉人帮他们种粮食，以后咱在宾童龙设个武装商馆，准能把南下的汉人都截下来。”
    这话有道理，虽然在东京设了一个商馆招人，可那是在人家安南人眼皮底下，商馆只能开条件劝说，可不敢动武，不愿意的人家直接就南下了。要是在宾童龙设馆，只要看见直接扣住往台湾发，就占国那点实力还敢拦着不成。这办法可行，当年荷兰人在台北，两百人就能控制整个盆地，王浩觉得只要往宾童龙送五七百兵，足够控制局势了。王浩扭头看看毛翔宇“去请骑哨蔡则过来。”
    春天的时候，吕宋也出了点事情，这两年广州、福州两地开海，不停的有人下南洋，马尼拉华人来的越来越多。一月份，马尼拉议会决议把华人人头税提高一倍，结果连着发生好几起冲突。有些势力较大的团伙尤其是刚在吕宋上岸的新人，对这样的歧视政策表示不服。按另一世的演变，转到夏天，马尼拉会发生一次小范围屠华事件，西班牙人杀了八百多人把这股风压下去了。
    这一世这事没发生，议会正逼着总督表态，议会的意思既然琉球有收购华人的想法，那为啥不能找他们谈个好价钱呢？于是已经很久没往中国派商船的吕宋殖民政府派了条横帆船，先往广州贸易然后顺路去台湾谈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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