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萨摩损失至少上万丁口，财产损失算不清楚了，我觉得萨摩藩没两三年缓不过来。”巡航船队在战后又抓了一天俘虏，然后径直去了萨摩老家。萨摩这个藩雄踞九州半岛最南端，严格说就是占着两个大半岛，西侧的萨摩半岛和东侧的大隅半岛，中间夹着一个长超过百里，宽从二十几里到四十里不等的鹿儿岛湾。
    整个藩的精华散布在这个海湾沿线，尤其是西侧，是居城所在。巡航船队用了六天时间，从海湾入口的山川港开始，沿着海岸线一路炮击了超过十六个町村，击毁渔船超过一百三十条，房屋无数，杀伤人力也相当可观。唯一没能打烂的就是萨摩居城鹤丸城，许大人非常遗憾“岛津家的那座城离海岸线只有三里多，刚好在咱们最大射程内，但是那小城在十几米的土坡上，这么远船上的加农炮炮击效果实在太差，后来就没舍得浪费炮弹。”
    炮击六天没能把沿海据点全部打掉。根据长崎来的情报，岛津家的管理方式和正常的大名完全不一样，他家除了在居城有一只常备队外，还把家里的武士分组驻扎在113个据点里面。这么安排主要就是他家穷，那些分据点里的武士一边管理农民，一边自己也要下地干活。其中有三十几个据点在海边，这次活干到一半就返航是因为船上没炮弹了，从三发开始到鹤丸城，他们一路打掉了超过一万六千颗炮弹，船队只剩下不到一成的储备，只能返航。
    王浩笑着狠狠的拍马屁“三多你这次创造了历史。历史上英国人也打过鹿儿岛湾，结果被萨摩藩打跪了。”
    这有点混淆概念，英国打的时候已经是1863年，那时候萨摩在港口筑了好些炮台，而许大人现在打的是只有鹿铳的萨摩。这个对手确实打着辛苦，许三多也深有戚戚“这家人真是又臭又硬，他们这次出兵有三千农民兵，四百多个武士，不是战死就是自杀，真正降的只有十几个人。”
    这也是意料之中，不管倭国政权怎么更迭，人岛津家趴在这个边疆之地，生生统治了六七百年，这是个向心力极强的敌人。王浩拍拍他肩膀“放心吧，那是他家觉得还没有灭族的危险，等咱们实力再强，看他们怎么跪下来求咱们。”
    说的也是以后事情，今年已经到极限了。后几个月军舰都要拿来搞运输，能把奄美大岛和琉球国的人都运回去就不错了。每年都被事情推着走也是很无奈，许三多也知道今年财政赤字的事情，他有些疑惑“咱们这么打萨摩，幕府会不会把咱们在长崎的贸易停掉，那吃亏可就大了。”这可能性非常小，王浩笑着摆摆手“你太瞧得起萨摩在幕府的地位啦，咱们把萨摩打疼了人家将军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再说他想关那么容易吗？现在釜山还关着口岸，今年咱们借着打仗把首里也关掉了，要是再停了长崎，倭国还要不要外贸啦。”
    这几年对日最大宗产品是生丝，按照历史轨迹，随着倭国生丝产量提高，再有十年就品类就要寿终正寝。不过王浩不怕，他手里攥着两把独门武器——蔗糖和棉布，都是日常消费品，哪怕幕府真脑子抽抽关了口岸，靠走私一样玩。他给自己也点上一袋烟，深抽一口说道“我让老钱在长崎和倭人谈呢，争取给咱们搞个内附，这样做生意方便些。”
    这什么意思，许三多下巴都要掉了“咱们不是大清属国吗？怎么还要去倭国搞内附，这不是越搞越低端？”
    王浩巴不得江户同意呢。“要那些虚名做什么，人家荷兰人还不是去北京进贡。咱们真要是挂个大名的名头，以后光关税不知道能省多少钱，就怕幕府没那么傻。”
    他自己也没抱什么希望，再说他还交代钱俊尧，内附什么的都可以谈，参勤交代的事可真没时间搭理，正事都干不完呢。他这么一解释，许三多也明白这里面道道，人家国家小，管理上可没大清这么粗疏，这么简单的招数恐怕蒙不过去。
    “外交这东西没什么大用，到最后还不是实力说话。”这次三发之行他算是看明白了，所谓大炮射程之外无外交。
    这话也对也不对，不过王浩并没有和他争论的想法，他举起手里一封信“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李大司长有下落了。”
    李智建也是个命大之人，这老兄待在毛里求斯那个荒岛上养病，和他一起病倒的水手学生死了一小半，这位养了三个多月挺过来了。有一条过路的丹麦商船把他们捎到孟买，李智建发挥自己的外交魅力把剩下几个学生塞进孟买总督府学习，自己带着两个人周游印度去了。
    许三多瘪瘪嘴“说起来老天爷让咱们穿过来，也不会让咱们随便翘辫子，李stevenn外交属性满格，弄不好明年整几个印度土邦回来归附。”
    这话说的两个人哈哈大笑，差点鼻涕眼泪都要笑出来，等笑也笑够了，王浩劝小许“奄美这里我盯着，你先回家陪陪老婆，搞不好明年汶莱那趟还要你去。”许三多老婆年纪还小，这次怀孕是意外的事情，其实凶险的很，小许也不矫情，船队在奄美修整了两日就拉着一队岛民回了台湾。
    王浩留下倒不是别的，他要看着岛上蔗田统统废掉，心里才会踏实。等到他自己干这事，才发现当初自己的主意确实很馊，杀人放火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干的，这季节甘蔗根本点不着，还得发动土人一点点的把甘蔗刨出来砍碎扔掉，非常费力气，于是王浩提笔写了一道命令传回台湾奄美这里有大批的半熟甘蔗，哪个商社要是有船可以过来白拉，只要每船空三成运力帮着拉土人就行。没想到这消息还挺有效，没过多少天于子明亲自带着十几条大船和渔船赶了过来。
    “大人，想跟您求一个岛子。”于县令向王浩连连拱手，原来桃源这里仗着自己水利资源充沛，今年连续建了几个小水库，准备建一批甘蔗压榨作坊，但是糖岛产能还在爬坡阶段，人家自己也有一条溪，前面两三万亩自己就能榨。桃源想拿到这门加工生意得慢慢等着。“大人，我听说琉球这边很多岛子都要放弃，石恒那个岛离桃源只有四百里，两边交通很方便，我想在县里成立个桃源糖业公司，专门开发这个岛。”
    这些岛屿没有人力设县，将来也未必有人力，王浩本来想着拿出来招标，倒是没想到桃源动作这么快。于子明看大人没有开口拒绝，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份计划书。王浩打开看看还挺详细，县里竟然汇集出一百多个股东，从招募人员、建蔗田，到甘蔗拉回去榨汁做糖一直到黑糖提纯砂糖冰糖，糖蜜酿酒一整套方案。
    这是要搞个糖业托拉斯啊，要是能搞起来确实比糖岛单纯种甘蔗盈利好太多，经济作物本来就适合规模化生产，比小农家庭式生产效益要来的好。“宣亮既然花了这么多心思，那府里支持你们。你这个公司官府也不要占股了，都让民众自营吧。”王浩这次答应的挺痛快，这些低端产业就是要发挥民众能动性，政府能不掺和就不掺和，政府搞好商业环境和征税就好。石恒岛土地没有糖岛肥沃，面积又很大（223平方公里），要是真想做大，恐怕启动资金不会小。
    “要是资本金不够大，可以找财政司给你们发一笔低息贷款。”于子明高高兴兴的走了，还有啥说的，政府不占股份还给贷款，这要是回去拉不起队伍，自己这个县令不是白干了么。
    台湾运人搞战略转进的时候，萨摩藩的评定会也在鹤丸城召开。说起来萨摩被打的莫名其妙，明明是自己到处买船借船，又抽了各家四百五十名武士，武装了三千三百名足轻，还带着大杀器火铳八百多门。这军势比当年琉球征服（1609年）的时候还大些，就是一门心思要教琉球人好好做人的，如果他们不听话，萨摩也不介意把他们国王弄死再换个新的，可是没想到，讨伐军还没有消息，琉球人的大船反而开过来了。从上一次出兵攻打琉球到现在，萨摩藩已经有八十年没打过仗了，藩里最年长的宿老也都是听长辈说起怎么打仗的，在座的各位眼中，这样的军势再加上萨摩威名天下的铁炮，那就是无敌的存在，怎么还会让人家打上门来？
    这次炮击给萨摩带来的损失非常大，4634人或死在炮口之下或死在炮击引起的火灾之中，另有千余人伤残，死伤中光武士就有九百多人。没办法谁叫家里的武士都那么刚烈，每次遇到炮击都要冲出来迎战。那帮该死的琉球人并没有下船，每次都是等藩里的勇士挥刀冲到岸边要求单挑的时候打一波散弹……先后有十几波人就这么倒在炮口下了。财产损失更大，被击毁或者烧毁的房子有六千多间，再加上琉人最开始是先攻击的城下各町，藩里有名的商屋都毁的差不多了。按照商人们的汇报和各家阵屋的统计，直接损失至少三十几万两银子。
    几天前，有三个浪人坐着渔船逃了回来，这几个浪人参加了首里城下之战，他们在战后混在城里躲过了琉军的搜查，然后趁夜跑到琉球岛北面的山里。合战胜利后琉军曾经在岛上搞过一段时间大搜捕，到处抓这些失散的萨摩败兵。这个三人小队有个经验丰富的领头人叫支仓长濑。这个仙台藩的浪人原来家族在藩里也有一千石的家格，属于中层干部，因为父辈在伊达骚乱（注一）中站错队伍，遭了处分才失去家格成为浪人。这个浪人很有能力，不但在大军崩溃中靠一把太刀杀出了重围，而且他还能详细描述琉人的军队和战法。
    据他说，琉球人在合战里人数也只有两千多的样子，不过武器好，既有不需要点火的铁炮还有十几门大筒，此外队伍里还有夷人。铁炮和大筒是葡萄牙人第一个带到种子岛，经过萨摩藩地逐步传播到全日本的，藩里高层怎么会不懂这个呢。德川家康成为将军后，要降低各地大名的武力，1615年幕府公布了《武家诸法度》，那以后这种军国利器统统被将军家没收了，到现在全国也就是长崎，大阪和江户这几个幕府家的直属天领有，萨摩家要是想看看大筒长什么样子，那只能翻翻前代大将的日记本。
    琉球人咋变得这么猛啦？他们拿着夷人的铁炮和大筒，坐着夷人的大船来去如风，这仗可怎么打。鹤丸城的评定间里，几十个岛津家主家和庶流家，呆坐在那里说不出话。
    说起岛津家为什么和别家不一样，原因很复杂。人老能成精，家族老了也差不多。他家先祖自称是秦始皇的子孙，自号惟宗氏，藤原氏摄政日本的时候，被京城的主家派到九州做地头（庄园的管家），惟宗氏某一代有个儿子惟宗忠久在源赖朝（1147年—1199年）年间继承了九州的地头职务，他把姓氏改成岛津。从那时候起，岛津家就一直在九州岛南部做地头蛇，势大的时候岛津家叱咤风云，时运不顺的时候就缩在这个倭国最南的角落里修生养息。
    倭国历史和中国也差不多，都是江山代有牛人出，各领风骚百十年，每一位叱咤天下的人物慢慢的就被后代丢了道统，唯独这家一直缩在这个角落繁衍生息。光是各个时代从岛津主脉上分出去的庶流、庶家就已经无数，像加治木家、垂水家、玉里家、宫之城家、日置家、佐土原家等等。这还是和岛津主脉血脉比较近的，岛津家认亲戚的；还有像伊集院氏、川上氏、新纳氏、山田氏、和泉氏、佐多氏、桦山氏等等三四十家就是分家分的早，或者是第一任家主出身太低，主家不认亲戚，已经降成臣格的家族。这个大家族各支脉分分合合，繁衍至今已经六七百年。
    现在萨摩藩旗下的武士，至少八成以上是这些氏族的子孙，从血缘上说都是一家人。这样的家族如果没有外面的强大势力镇压或者分化，自身很难被击破。现在评定室里开会的三四十人，除了一两位是前代有力家臣的后代，位格较高以外，其他的哪怕是臣格，往上数几代也是岛津主家分出去的。
    这次出兵的总大将山田忠恒，就是分家山田氏议定的下一代家主。只不过在座的各位，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已经被打成碎片沉在海底。
    岛津家历史上遇到过好几次大机会，也遇到过数次灭门危机，好像没遇到像现在这么难处理的情况。要说敌人强，琉球一国萨摩是捡过地的，石高大约十二万石，就算加上那个所谓的台湾镇守府，想来也高不过二十万石吧，这实力绝比对不上自家；要说弱吧，人家有铁炮有大筒，还有比自家大好几倍的夷人大船，就是想打也够不到，这次出的兵也一直没个消息，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有没有遇到琉球这么恐怖的大船。
    议来议去得不出个结果，最后还是这一任家老笔头（首席）岛津盛丰（日置岛津家岛津岁久直系后代）定下调子说别的都没用，先砍树做几条渔船，派一些藩士出海找找讨伐琉球的大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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