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归仁来了一份急件，林文豪希望给大都督做一次单独汇报，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希望大人能到归仁现场去听。
    左右没什么急事，王浩给方司观脑袋上挂了个都督府假同知，就从鹿港出发了。
    归仁也是去年阮军屠民烧城的地方，不过那只殿后部队比较马虎，他们放了火就离开城市，结果归仁变成半个城池加半个废墟，癞唧唧的难看的要死。
    “先给您汇报下整个占城故地现状。”
    林大人拿根竹竿开始在图上讲解。整个占城故地两个台湾大的地方，一共收拢了近八万广南弃民，八成是老弱；横山长墙外接收了六万安南国奴隶和各族山民，去掉逃跑的和路上死的，一共运回来四万七；金兰附近一万出头会安和顺化撤下来的汉人和工匠、商人；藩切七千归化人，浅山区控制着纳税的各种异族熟番三万余口；往深山区走，应该还有两三万不明异族。
    “如果全部打散重组，民户总数约二十万口，其中能授予国人的大约三四万人。”
    原广南国开垦土地将近三百万亩，今年春耕组织人力抢种了其中六十四万四千余亩。
    “牛马基本没有，如果就这些人力，这数字接近极限了。”
    按林文豪的计算，再给他大半年时间，他能把山区的异族收拾七七八八，再从台湾调五六千基础户，他能沿着海岸建设三厅两县，每个间隔两百里，完全能控制从西贡到镇北的沿海交通线。
    但林达人有另外的计划“大人，如果您给我全部授权的话，我有把握五年内在这儿搞出一百万国人。”
    王浩很警惕“那你都要啥，先说好了，我手里没钱也没人。”
    南河开发是持续三年的大项目，建设银行和债券都是为那边准备的，人口至少还要再输送一年。台湾的身上，不可能再背上一个同样重的包袱。
    林文豪的计划是全套的开发计划，他要把都督府早年在台湾做的一整套，从头干一遍。他从最容易的说起“大人，我要建设司帮我修路。”
    沿着海岸线，快速修建一条从西贡穿过藩切、金兰、归仁一直到镇北的通衢大道，标准不低于台湾西侧的环岛大道。这条路全长超过一千里，刚刚修到金兰而且标准较低。他还要在长山山脉西侧丘陵区建一条和沿海大道平行的山区大路，长度约七百里。从归仁往西，穿过著名的澜沧隘口，建一条两百五十里长的穿山高速大道，把这两条南北大路连起来，整个交通体系是个立起来的工字型。
    沿海大道不用要求也要修的，那是战略大动脉，王浩点点头“沿海大道两年内没有问题，标准可以提高。建两百五十里穿山大道那么简单吗？要建设司现场勘查才行。西边那条山区纵道你自己慢慢修。”
    林大人实地看过现场了。“澜沧隘口这条路，直线两百五十里，平地占两成半，山地都是十到三十丈丘陵小山，难度比台桃大道要小得多，务必让建设司一年半内帮忙赶出来。”
    难度小是相对的，这种逢山炸山、遇水架桥的专家级修路，也只有建设司专业队可以干。王浩想了想说道“回头带我现场看看，还要问问国里铁产量够不够，如果像你说的，我给你修出来。”
    林大人还要钱和兵，他要配置一万战兵加武装警察，完全听他指挥。
    “我要讨伐山区土人，高速道修好，还要找机会去西边南掌抢人。我需要这个出兵的权利，往返一趟台湾要一个月时间，我没那么多时间请示。”
    他还要钱，除了都督府支付官员和战兵薪饷，他要几年不交都督府一分钱，还要一年倒贴六十万圆。
    南河军饷也是台湾出，这不是问题，至于兵现在的计划是一个战兵旅加三个守备队，三千警察，和林文豪要求的数字很接近。
    “兵可以，绝对能达到你要的，薪饷都督府出，三年内不用交一分钱。但是那六十万圆我没有，财政现在是赤字，非常大。”
    林大人已经替自家大人想过了，他的办法就是发钞。
    “大人，您只要每年印六十万龙洋卷给我，我会把内外周转分开控制好，绝不让多出去的银票流到外面去。”
    一年超发六十万，多了算五年，三百万的钞票对台湾的金银储备没威胁的，王浩犹豫了一下，点了头。“超出去的银票务必留在原地，还不能引起物价大涨，后半年台湾也要多印些银票，南河那边未必支持的住。”
    林文豪要对广南、安南和南掌外交权。“大人，我要控制广南的外贸，让他们的盐像大清国那样专卖，不让他们晒盐，我们在归仁晒了卖过去。我要和安南谈判，要聘请劳工的权利，要拿棉布、糖和南洋的珍宝和安南的贵人们换奴隶，山民和矿石，我需要和他们签约的权利，至于南掌，我要随时准备派军进去讨伐，我也需要全权能和他们签约。”
    兵权、财权、人事权和外交权，如果全部授予，那么在古代叫做‘假节钺’。君主能做的，这位就都能做了。
    这些年来，台湾游走于这么多势力之间，对自己外交深浅把握是极谨慎的，像这次把广南国打的这么惨，广南国从海云峰（岘港以北40里）以南，一片白地没有人烟，但是王浩考虑到对广南的逼迫程度和安南感受，就没有把岘港和会安要过来。虽然会安周围那块小三角洲，是块比桃园县还略大些的肥美之地。
    “你继续说，我先听完。”
    下一条果然是人事权。“我要对所有文官从六品以下的任免权（知县），同时可以授予假知州（从五品）。”
    所谓假有两层含义，一层是临时。王浩离开台北，丢给方司观一顶假同知的帽子，方司观就有处理本职以外的权利，等王浩回到台北，这个假自动就拿掉了。
    而林文豪要的这个假，听着也是临时授予，但是这个任命报到台北，只要台湾不反对，假字去掉就是真知州。从五品文官在台湾目前架构里，已经是中级文官的顶层。再往上走一级，就是司官同知（正五品）。
    同样，林文豪也要对武官的任免权利，他希望有对上尉（正七品）以下的任免权，有对少校以下军官的临战处置权。按照等级标准，上尉在战兵部队里是哨官，在各种守备营和补充营里，绝大多数营官都带着上尉的帽子。
    仅仅要求营一级的任免权，林大人对军队可不敢下狠手，那是大人们真正的禁地。王浩点点头“可以给，但是假未必就能摘得掉帽子，切记。”
    金兰湾周围也有两三百里平地，可是这地方往西、往北都没有纵深，林文豪希望把治所和国际贸易港都放在归仁。这里港口比金兰小些，但是对目前的海船大小已经足够用。
    “占城国把国都放在这里数百年，还是有道理的。往南，可以控的住后方。西有隘口，可以控制山脉西侧丘陵地，再深处一直到达半岛中部真腊、南掌甚至暹罗，内地的珍宝、特产方便运到这里交易。从这里往北，到镇北边境只有两百多里，大军摆在归仁附近，也便于控制广南国。”
    整个都督府都缺铁，尤其缺好铁。林大人觉得这长山山脉两侧，幅员不知道几万里，一定能找得到铁矿。到时候从高速道运出来，就在归仁附近建工坊。
    铁啊铁啊铁，其实从归仁往正北，船走一千里就是石禄，那是正经露天好铁矿，可惜在大清国境内……越过广南国往西北沿海岸线陆上走一千里，安南国河静地方那个矿更牛，储藏量五亿吨的石溪铁矿，全国用这一个矿三百年也未必用得完，可惜这矿在海平面以下，目前这开采技术……
    “我给你指个地方，去顺化王都往西的浅山区勘探，那里有好铁矿。”
    这个矿离顺化城非常近，开采也方便。可那是正经的高品质钛铁矿，这年头又提炼不出钛，真正拿大理石当砖头用！
    大人指点有铁那一定是有铁的，有铁有盐有火枪运到中南半岛内陆，那什么换不出来。林文豪深施了一礼“那我尽快把归仁港建起来，把会安那边的贸易都迁到这边。”
    不能再叫归仁了，王浩皱了皱眉“将来再没有占城国，以后沾边的尽量都改掉，这块地就叫宁靖吧，占城故地就是西汉时期马援征交趾，设的最南面那个县，归仁就改回叫象林。”
    伏波将军可也没打到这么南过。按林文豪的估计，最多也就到现在的顺化，连岘港都到不了。他连忙点头“大都督博学，下官受教了。”宁靖是故明宗室朱术桂封号，林文豪这次是真心拜下去“大都督仁义，天下无双。”
    少扯没用的，王浩没搭理这厮“你要这要那，说说你怎么搞百万人口吧。”
    其实林文豪就打算用两招。“大人，我要授田。”
    他打算只要台湾移过来的国人，夫妻两个交官府五块龙洋，官府给田百亩，如果家有老幼，多一人再给十亩；不管大清国粤、桂、滇各省，还是安南人、南掌人，哪怕各国边境山上侗、苗、傣、岱依各种山民，只要到了宁靖地面，一律编户成准国人，交官府五块，给地八十到百亩。
    哪怕这些人分文没有，官府照样给地，只要年内连着利息还给官府就行。
    “宁靖有个好处，不止各处船能来，从路上也能走过来，我想用十万国人为骨，百万流民为肉，再造出一个台湾。”
    五块钱百亩是什么概念，今年新台、桃源等地差不多五六块钱一亩田，如果到广州府，大约要十到十五块一亩。王浩紧紧盯着他“这主意是哪来的？”
    这法子就是林文豪自己想的，他这里不比南河，有十万疍户，二十几万清人，十几万高棉人打底，南河那里又是水土丰美的大平原，起步也早，所以林大人就要出奇兵。
    “你这办法可以用，用的好了，没准有奇效。”
    这是当年花旗国西部大开发时候用的法子啊！东部人口多，西部全是荒野，没人愿意去，花旗国就用的这办法，只要随便给政府几块钱，西部给你块地，不过人家那边地大人稀，手笔比林大人搞得还要大些。
    王浩想了想告诉他“来多少人都不怕，但是骨架要搭好。今年有四万多奴要释放，本来都是给南河的，这个也分你一半。此外从桂、滇山地，安南各地走过来，必须要穿过广南国，他们截住如何处理？”
    这也是林文豪要外交权原因之一“到时候沿着大路，把粥铺一路搭到横山长墙门洞下面，广南拐人少防不住，人多他们一搞就能看出来了。”
    亚热带百亩良田，一年两熟还三年免税这什么概念，这要是到广东就是地主水准了。王浩拍拍林达人肩膀“除了这个办法，还有什么招数，一并说说吧。”
    林文豪配套招数很多，大招就还有一个“大人，我打算禁绝百教独立圣公教，就是李智建搞得那个教，不绝百教没法绝了这百万人根基，不立一个教没办法禁绝百教。”
    中南半岛上人种多的数不胜数，光是宁靖现有这几万山民，已经数出来岱依、芒、侬、巴拿等等十七八个，每个民族都有自己历史自己的神，如果不禁掉，他觉得绝没办法把这百万人捏成一团。
    “人都是会被洗脑的，咱把他们语言改了，名字也给他改了，教也给他改了，直接一代人就全变成国人。”
    王浩想了良久“你放手做吧，都督府拿你这里试点，可有一样这教和官府、军事可绝不能掺和，这个度你可能把握？”
    “大人我不信教，我信大人教我这套实用的法子。”林文豪躬躬身子“大人，咱们右手拿枪，左手拿龙洋，嘴里再喊个圣帝，绝没人能挡着住。”
    试试就试试吧，光给民以利也不够，毕竟利益是有限的，像宁靖就绝不敢再搞义务教育，虽然每年投入资金并不太多，但是架不住年年都要投，属于无底洞。
    “好，你要的交涉权给你了。可以先谈，谈完必须通报台湾。”如果就这些投入，能搞定一省也算值得。哪怕带兵出去打，也没地方抢这百万人口。王浩点头说道“我把周志兴也派给你，搞供销社没人搞得过他，你想把经济封闭住，就得靠供销社，另外你还想用谁，回头拉单子给我，我斟酌下。我在宁靖再待十天，你带我山西面到处看看，沿海我就不看了。”
    “大人，这是单子您看看。”
    这厮竟然早有准备，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条递过去。王浩拿出笔划了两下“这两个太四平八稳，未必做的好这事。把李信调给你做副手，这人搞经济搞人口都有一套，而且敢于任事。军事上我再斟酌下，要个上校级别的配给你。”
    下午林文豪陪着大人在城里观摩了几个难民点，又就近走访了几个居民安置点，说实话这边的民户质量真是很够呛，毕竟不是越人就是山民，王浩看着没一点认同感，宁靖这边任重道远啊。
    晚间，林文豪坐在书桌旁，提笔开始写信。他向王浩撒谎了，这主意其实来自李智建，李老师的灵感就是来自花旗国西进运动。
    李stevenn这个台湾版圣公教创建起来非常困难，毕竟那么多教派，都是经过好多代才形成自己的宗典，才能把话说圆总是有道理的。
    而且台湾的国人大部分来自大清，大清那边信仰本身就杂了去了，佛、道、各路山神城隍、妈祖、关帝等等。再加上现在日子又好过，大家没难处还要换个新教实在没那么积极，到现在这新版圣公教也就在桃源和台北有些信徒，台中、台南才刚刚起步。
    两个都扛着极有挑战难度的人凑在一起，碰撞出了火花。李老师（李stevenn自称老教师）直接告诉林文豪，这个办法绝对行，交换条件就是我帮着你从台湾输送十万国人过来，你帮我把圣公教强制推下去。另外每个地方都要白给我一块地，我要造圣堂，一个县一个县的造，一个乡一个乡的造。
    胸脯自己拍的响亮，林文豪坐在那儿却有些后怕，内心深处对这法子，他还没有李智建和王浩有信心。千言万语不知道如何下笔，他挥手写下八个字大事已定，速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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