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治部，贵国这般做派，是要和我国不死不休吗？”
    信报十六号船上，水野忠之正在和蔡彬进行第n轮论战。
    这条船现在正停在港外，港口里停着数十条琉寇大船，成百上千的倭国民人正挑着担子往琉球船上送粮食、蔬菜、鸡鸭鱼和金银。
    “水野奉行真是说笑了，我军劳师数千里远征，损失实在大的很。”
    蔡彬抬手喝了口茶，眉眼里透着一丝凝重“明人不说假话，现在一个月光粮食就要吃十万石，再加上枪炮子药，甚至连颗钉子都要从台北运来，每天的物资损耗如流水啊。”
    蔡彬说的是实情，时间刚刚进入七月，运输情况继续恶化，一百多条征召三个月的慢速船合约到期了，这些船通常都是拉一船缴获或者人口当租金，扭头就回到台北去了。
    等所有短包船都退出后，往返整个前线的船只剩下不到三百条，琉军的机动和运输能力下滑非常厉害。
    另一件可怕的事情，前线供养的嘴巴刚好到达一个顶峰。大川合战前，每只部队都拿民兵补充满，这里边有一千多富裕的轻伤员退到平户城，一边修养一边在那儿看押缴获和民户。
    大川合战大军死伤又接近三千，这时候带过来的三千多民兵已经消耗殆尽。王大人大笔一挥从奴兵解放数千把兵额补满，至于奴兵的缺口，缴获的丁壮和俘虏超过十万，还缺这点人吗？
    不止如此，因为战兵补充不易，王浩越发不舍得死人，这次战场上萨摩兵表现这么突出，王大人就动了心思，俘虏里各家正经武士或者凑数的浪人有的是，王大人想了想就抽调了四千人组织了一只‘义勇队’，这是只火枪兵三成肉搏兵七成的纯消耗伪军。
    主将用的是军里倭人代表邢卫国，副将选的是这次登陆后表现积极的王忠（支仓长濑），这只伪军除了副哨官以上是从各部队里抽调的军官（大半也是早期招收的倭人），下面士兵全部都是真倭。
    可别小看这支伪军，这是大军里唯一的一支全披甲部队，缴获那么多倭人盔甲总要用起来，于是大营一个角落里，经常看到一只排兵布阵的战兵，打头一排军官个个身披描金带银的南蛮甲。
    真浪费啊，这种夷人专门定制的，不是漆金就是镀银的西洋板甲，当年卖到倭国的时候，哪件不是上千两银子，现在一件件穿在一群尉官的身上……
    开战以来，萨摩那只四千多人的拔刀队损耗也已近千，这次一律拿俘虏补齐。一句话，出战时候多少兵现在不但没少，还多了八千多人，除了这些，平户岛上养病的伤兵接近四千人，兵变多了。
    这么多兵再加上水军，加上种子岛、萨摩两地民户，再加上平户岛上等着疏散的民人，还有下关、门司两地筑堡的奴隶，总数不下二十万人，一个月光吃粮都要超过十万石！
    如果纯粹靠运输的话，每月只送粮就要占用七八十条大船。不过也还好这地方叫倭国，这里大米亩产很高，琉军除了从自家运，还可以在本地抢些粮食吃吃。
    会战结束后，大军第一时间吓开久留米城，只这城里就缴获土屋老中给联军征集的粮食13万石，这些粮食马上被送回门司和下关。久留米人后两个月吃什么那是倭人的事儿。
    战兵一调整完整个大军马上开拔，时间已经是七月下旬，王浩要赶在倭人大军前把敌人行军路线走一遍，帮倭人把粮食吃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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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阪附近，近畿地区的聚兵和附近各地送来的兵已经超过十五万，远国还在继续输送。
    这么多兵摆在一起供应压力实在太大，秋元乔知大笔一挥把两万摆在卢屋町、两万放到明石城、四万前出到姬路城。按照日本历来惯例，姬路这地方一直都是倭国征西的大本营。
    征琉总大将江户已经任命，不出所料选的名古屋藩藩主德川纲诚（御三家笔头，石高62万），副将两位，秋元负责前锋，另一位会津藩主保科正荣（亲藩，28万石，父保科正荣，祖二代将军秀忠）负责辅佐光诚。
    秋元之所以还待在大阪就是等着那两位大佬到位，光诚会随着关东八国的援军过来，这只部队还带着全倭国少见的大筒，这还是神君时代从那些造反大名的居城上趴下来的，据说有好几十位。
    这些琉球人还好意思说是读圣人书的，水野忠之看着眼前这个琉球大人，要不是身边有卫兵他恨不得扑过去把这伪君子打一顿。
    水野并没有亲眼目睹九州上的惨状，他赶到大阪后，因为混乱找不到船在那儿停了几天，也是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从九州逃回来的两位小大名。
    这两位都是日向和丰后两国跑的快的，从他们那水野才知道琉寇不光抢东西，他们还搞大屠杀，不反抗的才抢钱抢粮抢女人，反抗的直接就全藩屠灭，这做法也就百多年前织田信长偶尔干干，实在太野蛮了！
    等他找到船出海，没几天就被琉球私掠船堵住，因为他外交官身份，琉球人倒是没难为他，那条夷船还押着他的渔船往九州走。结果刚过周防国就碰到琉寇大队迎面驶来，遮天蔽日都是大船。
    从那天起，水野忠之亲眼看到琉寇做派，这群强盗第一个目标是备中国冈山藩。
    大概是抢出经验来了，琉人直接开出315万两赎金，金银或者铜不限，和冈山藩石高一模一样，此外还要冈山出8万石大米，只限三天。岗山屈辱的认输了，哪怕他们知道琉寇船上有江户使节在。
    确实没办法，琉寇的大船就对着自己的居城，敢说一个不字，这座雄城就要化成灰烬，先别管家里死多少人，只这座城重建也绝不止三十万两。
    琉寇太嚣张了，水野不明白琉人为什么选冈山，这地方距离征西大军前锋驻扎的姬路城只有160里，琉寇这是对大军示威吗？
    琉寇抢的第二个地方是仓敷，到这儿水野隐约有些明白了。人家是沿着大军讨伐路线在抢啊，赶在大军走过来之前，先把沿线粮食都抢走。
    仓敷更惨，这附近连个城都没有，这块地因为水土丰美当年被神君亲自指成天领，这是将军家在中国地区的大粮仓。
    琉寇比传闻的要好一些，他们也没见人就杀，而是驱赶着倭人往船上搬粮搬物资，船队在仓敷一地整整装了三天，到现在还没装满这百多条大船，这些夷船也搞不清楚多大，反正是真能装东西。
    “蔡治部，既然贵家也难，那还请开出条件，鄙人也好回江户禀告各位大人。”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现在琉寇既不和他谈，也不让他走，就这么把他拘在船上，每天好吃好喝。实际上蔡彬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安排，反正大人特意交代就是不让水野回去。
    “奉行大人不要急，早晚放你走，现在我家大人有些忙，怎么也要大人亲自见一下。”
    正说话的时候，门外有人轻轻敲门。
    “蔡大人，咱们这船要拔锚出海，岸上要烧粮了。”
    整个船队装的满满当当，就这样仓敷还剩下至少六万三千石，真不愧粮仓的名声啊。蔡彬抱歉的看看身旁倭人，后者两个眼睛冲着血就像狼一样。
    办了好几年外交，就这次最尴尬，蔡大人轻声咳了两声“所以贵我两家还是和平的好，这一路烧下去，后面苦的还是贵国百姓。”
    奉行大人猜的准极了，琉寇就是按照大军行进方向打劫，下一站是广岛藩。
    广岛也是国里数得上的持国级大名，石高426万石，这样的人家一万八九藩兵肯定凑得出来。广岛城还是濑户内海沿线仅此于姬路的雄城，就是这样的人家居然也在第三天落城。
    实在是祖上没后眼，这家城堡虽然离海岸超过十里，可是城下有条叫太田川的大河，人家琉寇的船沿着河开到城下，随便放了一阵炮就把二之丸打碎了。
    这仗不能再打了，水野忠之心里升起一阵无力感，环倭国皆海，要是按照琉寇这样搞，哪怕动员百万大军也守不住，自己就在船上，亲眼看到琉寇大船一日夜走了两百多里，这样的速度又有那只军能追的上？
    认怂的水野只能又去哀求蔡彬“还请治部大人转告浩殿，水野想尽快拜见，尽早回江户复命。”
    王浩到底没见他，这时候倭人全国总动员的环节没走完，如果倭国马上认怂，那就没理由继续对倭国祸害了，王大人觉得这样的程度对倭国国力损耗还不够。
    “让他等着吧，后面让他看看不一样的再回去。”
    船队在广岛耽误了好几天，所有运输船都要后送物资去下关，壹歧等地，王浩又不舍得广岛这里的罚没款，只能在这儿等船卸货回来。
    后面还有个耽误功夫的事，长州已经知道倭寇在挨家破城要挟，毛利家特别恳切的希望琉寇也要去萩城转一圈，毕竟中国地方几家大点的大名家都去过了，剩下一个长州不去实在太假。
    既然盟友有要求怎么也要满足下，偏偏萩城这鬼地方不在濑户内海沿岸，这城直线到广岛不到两百里，偏偏是在本州岛北海岸，绕过去足足五六百里实在耽误时间。
    就当往后运货耽误了吧，这次长州最不吃亏，虽说交了几十万罚金，可王大人把打坏的近四千只火枪都送给他家，这些枪大多数都是枪管走形或者卡弹，找些好铁匠修修还能用。
    等到去完长州藩，已经到八月中旬，时间卡的刚好合适。这时候倭国东部各地调集到近畿的部队已经超过25万，前锋已经到达仓敷，后卫还在京都，延绵四百里蔚为壮观。
    8月23日，第2、3战队共十条巡航船冲进高粱川，截断了征西大军前锋和后面大队联系。
    紧接着琉球大队在高粱川西侧上岸，在一个叫浅口的村子和一万四千多倭人干了一场，这只前锋当场死伤超过六千，溃散的部队无法过河，只能向北逃进山里。
    前锋总大将秋元乔知现在坐蜡了，他这只军势离开姬路的时候六万兵，赤穗和冈山两藩合进来一万五藩兵，现在锋头被打掉又回到六万人。
    对面琉寇至少有四万人，如果平地开战，后面不断有援兵秋元不怕，可现在有河过不去，要是绕到上游山里再出山，很容易被人家堵在山口一点点吃掉。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倭人从来没这么打过仗，不是应该两边说好地方，在那里碰面合战的吗？怎么琉寇从水上直接杀过来把自家拦腰切断了呢？
    像仓敷高粱川这样不大不小的河，从大阪算有淀川（大阪）、难津川（姬路）、高粱川和更大些的太田川（广岛）四条，这就意味着琉寇可以随时在几条河上把自己截断，顺便把附近的孤军吃掉，这样行军都只能聚在一起走。
    那么问题来了，大军可以一起走，运输军粮的车队怎么走？
    濑户内海这五六百里的海岸线上，光前锋看到的琉寇信报船就不下30条，大军不论怎么走都在人家视线内，连半点秘密都没有。
    时间紧任务重，大军在浅口随便打扫下战场，直接上船扬长而去。王浩要给倭人多造些麻烦，他们这次的目标是伊予松山藩（亲藩，15万石）。
    濑户内海南侧四国这个大岛，又没平原又没特产，半个九州大的岛子，十四家大名总石高刚刚够百万，这岛上唯一亮点就是刚刚开采没几年的别子铜山。占领四国王浩没啥兴趣，只要不让倭人安生就行。
    松山是座江户时代少见的山城，这给琉军攻城造成不少困难，上万奴隶拼命往丘陵上拉炮、挖垒。等这些都造好，松山的陷落就不可避免了。
    琉军甚至连劝降都没做，直接把城堡打成火炬。
    四国岛上还有家今治藩也是亲藩，这家的第一任户主身份实在低了些，只有三万五千石高，运气不好也成了要铲除的对象，凡是亲藩都是优先铲除的对象！至于其他藩都是外样或者某家支藩，就没什么像样的了。
    一大群姓岛津的临时外交官出发了，琉球大人给的命令非常简单粗暴，交出钱和粮食，带着自己家的人，赶紧沿着洲本岛这条线往近畿走，谁家船不够甚至可以找琉球大人租船。一个月后不走，那就全藩杀绝。
    等使者出发，王浩打算接见下水野忠之，让江户掂量掂量怎么处理吧。
    让他奇怪的是这位幕府的奉行低调的很，伏在地上几乎没讲话，王大人只好自己直接说“回去告诉你家将军，拖得越晚幕府的脸面损失越大，沿海亲藩可是不少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是这威胁也很现实。
    德川家这个将军并不是纯靠军事打下来全国，丰臣秀吉死了以后，家康靠的是实力威慑，靠着运筹一点点的把能威胁他的人家挨个制服。现在这仗这么打下去，将军家的威严就要扫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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