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甘蓝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消息。
抬眼一看,陆述已经被暴怒的林建国揍了好几拳,刚止住的鼻血又淌了下来,甚至沾到了衣襟上。
“别打了。”林甘蓝喝止。
林建国这才注意到她,以及她身后的厉晋远。
他在厉晋远手上吃了好几次亏,现在还记忆犹新,看见那张冷硬如同阎王的脸,不禁打了个哆嗦,捏起的拳头松了又紧,没敢再动手。
走廊上,一度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只听见陆述低低的呻吟。
想到女儿,林建国鼓起勇气面对这位阎王:“你要帮他?”
厉晋远看着黏在一块儿的两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缓缓摇了摇头。
林建国顿时松了口气,转头面向陆述,又恢复了恶狠狠的模样:“姓陆的,你家有钱有势,但我的女儿也不是随便丢在路边的一根草。她现在没了孩子,不仅身体受损,还被你气得抑郁了,哼,咱们没完!”
说着,他不解气地还想挥拳揍上去。
“够了!”林甘蓝张开双臂,护在陆述前面。
林建国的拳头落在她头顶,只差一公分就砸了上去,他煞有介事地吼:“林甘蓝,让开。我要替你堂姐讨回公道。”
不止林建国,厉晋远也冷冷地出口:“你跟这位陆先生什么关系?舍身为他挡拳头,啧啧,真是壮举。”
他的脸上挂着冷笑,眼眸深邃,令人看不穿他此时的真实心情。
但直觉告诉林甘蓝,他生气了。
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男人,有些搞不懂他忽然生气的原因,想了想,只能归结于喜怒无常。
“林甘蓝,让开。否则,别怪我这个做叔的,连侄女都打了。”见她走神,林建国一声厉喝。
厉晋远看着她转过脸,嘴边那抹冷笑越发深沉,眼底也翻涌了寒意。
他知道,自己生气了,至于原因——
不过是前男友,没半点关系,居然不顾危险挺身而出?傻子!
林甘蓝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瞪着林建国,寸步不让:“你和陆述有矛盾,自己找地方去解决,别在我爸的病房前闹。”
多一句话,她都不想跟林建国说,只盼他快快离开,沾上他准没好事。
病房门开了一条缝,陈兰听见动静,探出半个头张望,一眼瞧见林建国,怒气一下子窜上来。
她一向是温婉贤淑的性子,这会儿挽了袖子就冲上来,冲林建国怒目而视:“你哥哥刚服了药睡下,你在这儿大吵大闹是什么意思?”
陈兰讥讽一笑:“对了,你居然能为了一点钱,伙同外人把你刚中风的亲哥哥抢出医院,又找上门敲诈勒索,你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有什么做不出啊?”
她握紧了手机,一副要报警的架势:“再不滚,我就报警了,连同你上次的敲诈勒索罪,一块儿告!”
陈兰的话,戳中了林建国的心虚,万一真追究起来,上次那事儿不仅没成,他和许秀洁还惹了一身骚。
可看着陆述那张俊俏的脸,再想一想女儿躺在医院里泪流满面,他咽不下这口气,推了陈兰一把。
“这是我跟陆述之前的仇,你们都别管。”
陈兰只是个弱女子,一下子被推倒在地,额头磕到了墙角,她“哎哟”一声,探手一摸,掌心出现了丝丝血迹。
林甘蓝也吓一跳,连忙抽了纸巾捂住她的伤口:“陈姐,怎么样?”
陈兰有气无力:“我头有点晕。”
林甘蓝花了大力气才把她扶起来,靠着墙边,捡起手机,拨出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喂,医院保卫科吗?有人在住院部闹事……”
林建民被抢走后,她就刻意问了一下医院保卫科的号码,时刻记着,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就有了用武之地。
林建国此刻打红了眼,一听她要找保安,劈手就打落了手机:“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下一刻,他已经拽住林甘蓝的手腕,把她往地上摔。
厉晋远一直袖手旁观,直到他对林甘蓝动手,忽然暴起,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腰,几乎将她整个人拢在了怀里。
林甘蓝低呼一声,发现没摔下去,刚松了口气,迎面对上厉晋远那双幽黑的眸子,心跳一下子乱了节奏。
所幸,厉晋远把她扶正了,没再多瞅一眼,活动了一下手腕,“咔啦”作响,腾起一股煞人的气势。偏他脸上还挂着笑,冷冷地,薄刃般扎得林建国心虚。
“你……你不是说好了,不会管这件事?”
厉晋远缓步逼近,惨白的走廊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几乎把林建国全笼罩在其中,唬得他说话都结巴了。
他神色如常:“我说话的时候,你应该用心听。别的人,我不在乎,可林甘蓝,归我保护。”
“我……”
他的眉目在阴影里越发深刻,慢条斯理地说话时,更加重了那股压迫感:“动其他人,随便。动林甘蓝,找死。”
他的话音刚落,忽然矮身一个扫堂腿,林建国一直紧盯着他的双手,谁料到,他竟然会用腿!
林建国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地上,后背摔在冰凉的大理石走廊上,一把老骨头差点摔散架了。瞬间天旋地转,他还没回过神来,眼前的天花板转啊转,像是走马灯似的,转得他头晕眼花。
林建国笃定,他一定是故意的!
厉晋远居高临下看他,视线冷冽,轻启薄唇,无声地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想摔林甘蓝,厉晋远先让他尝一尝同样的滋味。
——
窗外夜色正浓,陆述的心情,也暗沉得化不开。
忽然听到林佳莉流产了,即使那孩子的父亲身份未卜,毕竟他也曾视为自己的孩子,还是有些唏嘘。
谁知,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被林建国狠狠揍了一顿。
白日砸镜子伤了手,之前撞墙伤了鼻子,这会儿眼睛、嘴角……浑身几乎没一块好地了。
而厉晋远那句“林甘蓝归我保护”,更是往他心口狠狠扎了一刀。
偏偏他真做到了,陆述不禁涌起强烈的危机感。
他是个男人,知道厉晋远看向林甘蓝的眼神蕴含了什么,是征服欲。
陆述握拳,不知哪儿生出一股力气,拨开厉晋远,摇摇晃晃走到林建国面前。
余光里,他瞥见林甘蓝担心地望过来,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哼,姓陆的,今天揍得不过瘾,这件事咱们没完。你给我心点,我还会找你的!”林建国像只青蛙似地爬起来,姿态蹒跚,嘴里还不干不净地放着狠话。
陆述没闪躲,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刷刷写了几笔,撕给他:“别拖了,咱们今天就把事情解决了。”
林建国认识支票,双手如获至宝地捧住,定睛一看,一长串数字。
他贪婪地舔了舔唇,心翼翼地数了又数,一连数了三四遍,才确定,五后面跟了五个零。
五十万!
临出门前,许秀洁嘱咐过,上次那副总给了二十万,这回换了陆述这条大鱼,至少三十万才肯应允。
没想到,陆述这么大方,居然一出手就是五十万!
林建国美滋滋地把支票收进内袋,偷眼瞄了瞄厉晋远那张冰川似的脸,把讨价还价的心思吞了下去,双手合十,不伦不类地冲陆述拜了拜,扭头就走。
“姓林的,咱们之间的事儿就算解决了,再找我麻烦,咱们可以试试,最后是谁倒霉。”陆述朝他背影喊道。
“嗯啦,从此以后,咱们路归路桥归桥,我继续走独木桥,你还是过大少爷的阳关道。”得了钱,林建国欢欢喜喜地走了,甚至高兴得哼起歌。
至于病房里的亲哥哥?
呵,哪还记得!
“呸!这种阴险人,死了也得入十八层地狱。”陈兰啐一口,她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不妨碍她站在林建国的对立面。
林甘蓝扶着她,柔声安慰:“陈姐,别生气了,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陆述拉住了她,黑亮澄澈的眼眸看着她,弱弱地讲:“我也受伤了。”
空气里溢出一声冷笑,林甘蓝扭头往厉晋远的方向望去,只见他背对而站,好像在欣赏窗外的夜景。她皱了皱眉,刚才那声音,分明是从他的方向传来。
“蓝蓝,你看我的伤口。”察觉她的失神,陆述拽了拽她的衣袖。
她的眉头还未舒展:“你去挂个急诊处理吧,我这儿忙,就不留你了。”
陆述诧异,这是要赶他走?
厉晋远犹如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林甘蓝身后,结结实实拦住了他,似笑非笑:“急诊在那头,不送了。”
“哐当”一声,病房门戛然关上。
——
病房里,林建民圆睁着一双眼,面无表情盯住天花板,像个了无生气的傀儡。
刚才门外那一番动静,只隔了一扇薄薄的门板,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看见陈兰额头的伤,虽然伤口不大,但鲜血淋漓,甚是吓人。他一下子激动起来,指着伤口,咿咿呀呀。
陈兰握住他伸出来的手,忍不住淌泪,老生常谈又劝:“你呀,都听见了吧?还说林家只有一个女儿,多伤蓝蓝的心。可偏偏为你好的,也只有我们两个了。”
林建民眼眶也湿润了,不知是伤心,还是后悔,挥舞了双手,嘴里发出模糊的音节:“口……袋……”
“你想要什么?”
陈兰掀开被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摸到了一个贴身拴着的布袋,举在手里:“你想要这个?”
他点点头,又费力地招手,似乎想让林甘蓝一块儿过来。
“爸,你叫我?”林甘蓝上前,有些受宠若惊。
“打……开……”
林甘蓝和陈兰互看一眼,他们都没见过这个布袋,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了,洗得有些发白。
她打开布袋,倒出一张一寸照片,赫然是五年前离家出走的母亲。
她强忍了眼泪,别开脸不去看她,抖了抖布袋,里面还有一张折叠的纸。
展开,顶端“收养证明”四个大字刺眼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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