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屋子里,亮着一盏暗淡的白炽灯,惨白的灯光笼罩,隐隐透出几分恐怖意味。
审讯桌另一头,坐了一男一女。
男的成熟稳重,大约三十多岁,林甘蓝瞥见他的胸牌,标着“刑侦经济科副科长徐毅”,旁边的女人则埋头记录。
徐毅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唤回她的思绪:“林甘蓝,重案组法医,是吧?”
林甘蓝一头雾水,点了点头。
“你还有个身份,是弘鼎建筑公司的顾问,替这家公司处理过一批民工合同,是吧?”
“什么?我连这家公司的名字都没听过,怎么会替他们处理合同呢?”林甘蓝连连摆手,手铐贴着她的手腕肌肤,冰寒彻骨。
徐毅拿出一张照片,推过去:“喏,你好好看一眼,是不是你的签名和私人印章。”
这张照片拍了合同的尾部,有她的签名落款和私人印章的印戳,拍照的人技术不错,拍得很清楚。
林甘蓝细细端详,尽管她心里想不明白哪个环节出了错,但那清秀的笔迹——确实是她的签名。而且,私人印章的印迹也没错。
她的瞳孔微缩,黑白分明的杏眼涌动一丝不可思议:“徐警官,这确实是我的笔迹和印章,但我真的没签过这份合同。”
徐毅一脸不相信,意味深长地提醒:“弘鼎建筑公司,隶属于帝豪地产旗下,据我们调查,你和帝豪地产的总裁十分熟稔?”
是陆述的公司?
林甘蓝微怔,坚称:“陆述是我的前男友,如果你们认真调查了,就应该知道我和他之间已经分手五年,彼此再没联系,我又怎么会去他的下属公司当顾问呢?”
她挺直身形,正色道:“况且,我身为警局法医,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不会和商人有瓜葛。”
徐毅笑容悠长,但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摆明不信:“希望如此。不过,我还有一些疑问,希望林法医能为我们解答。”
“你问。”
“你知道最近的工人烧伤事件吧?”
她想起昨夜的晚间新闻,迟疑点头:“我在新闻里看见了。”她忽然变了脸色,“难道,那间不肯负责民工医药费的公司,就是这间弘鼎建筑?”
徐毅的表情给了她答案。
林甘蓝的心凉透,如果只是调查她和商业公司是否有不正常往来,还有转圜的余地,可现在涉及到这起震惊江州的无良合同案件……
桌子底下,她攥紧了手指,眉头狠狠地皱成川字,来回重复:“在此之前,我连弘鼎建筑这个名字都没听过,那些合同真的跟我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那为什么工地发生火灾第二天,你的账户就流入了一百万。”
“在弘鼎建筑的人事设置上,你被列为顾问,每年的薪资恰好是一百万。”
徐毅不慌不忙,一样样证据摆出来,大有“看你还如何狡辩”的架势。
林甘蓝如同五雷轰顶,被炸得眼前发黑,尽管坐在凳子上,也差点腿软得栽倒在地。
她像一条搁浅的鱼,大口大口喘息,许久,才冷静下来:“我要找律师。”
她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自己能控制了,思来想去,她只能找苏棠帮忙。
得知她被牵涉进工地失火的案子,苏棠吓得不轻,睡意一下子消散殆尽,连声安慰她:“蓝蓝,别怕,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她倚着冰凉的椅背,闭上了双眼。
而今,她身陷囹吾,也只能指望苏棠了。
——
问了半晌,林甘蓝坚持不认罪。
后来,更是摆出没律师在场,不再说话的态度。
眼看审问进行不下去,徐毅只好作罢:“把她带去羁押室。”
从审讯室到羁押室,要经过楼梯口,此刻围满了民工,都是弘鼎建筑的工人。他们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稀里糊涂就签了合同,直到爆发火灾闹出来,才晓得有这份人身责任合同书的存在。
他们立时组织了人围堵弘鼎公司的负责人,最后得到的答案却是,谁敲定了合同,就让他们去找谁。
民工们听说刑侦经济科已经介入调查,抓捕了嫌疑人,便调转枪头,赶了过来。
看见林甘蓝被铐住双手,民工们立刻知道,她就是那个嫌疑人,顿时群情激愤,一个个拼命 往这边挤。
身穿制服的警察站成了一排人墙,企图把他们拦在楼梯间,声音喊到嘶哑:“保持秩序,不准上来啊!”
可架不住人多,个个拼得脸通红也要往林甘蓝身边冲,恶狠狠地怒骂。
“看不出,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居然制定出这么恶毒的合同,果然最毒妇人心!”
“呵,难道在她眼里,咱们民工的命就不值钱了?”
“真该让她被这场大火烧死!”
“还我老公!贱女人,还我老公!”
无数张脸在林甘蓝面前晃动,有的悲怆,有的愤怒,他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环绕在她耳畔,眼前止不住发黑。
路过人群时,不知是谁先发难,一个鸡蛋甩了出来,直直地冲着她而去。
林甘蓝迅速别开头,但距离太短了,鸡蛋还是扔到了她的头上,蛋液沿着头发滴下来,粘糊糊一片。
像是一个讯号,其余人纷纷动手,口袋里、袖子底、手掌中藏了鸡蛋、菜叶子等物,全都一股脑朝她扔过去,犹如一场纷落的大雨。
有人准头不好,连累护送林甘蓝的几个警察也遭了秧,头上身上都披挂了菜叶子。
人群里,还有人吼道:“臭鸡蛋,烂菜叶,就配你这样的烂人。”
——
羁押室。
林甘蓝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借着壁灯的暗淡光线,环视一圈这间没有窗户的屋,靠墙角有个类似榻榻米的床。
屋子里很静,她甚至能听出自己声音里的颤抖:“麻烦你们,能打盆水给我吗?我想稍微清理一下。”
刚才那一路,她是集火点,被扔中数十个鸡蛋,黏上了数不清的菜叶,头发早凌乱了,样子狼狈。
护送她的是两个年轻女人,她们也受了连累,说话很不气:“对不住,依照规定,我不能给你打水。”
“那麻烦你们帮我买一瓶矿泉水,可以吗?我给你们钱。”林甘蓝退而求其次,作势掏钱。
谁知,对方冷笑着拒绝了:“你的钱,我可不敢拿,都是民工们的血汗。”
说罢,她狠狠关上铁门,落了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