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左脚烧伤。
仔细想想,她这辈子怎么就没平顺的日子呢,越想心头越是酸楚。
眼眶泛酸,似乎立马就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林甘蓝一咬牙,抬手尽数抹掉。事已至此,流眼泪也没用。
“别哭,我会想办法,一定能把伤疤去掉的。”厉晋远擒住她的双肩,柔声的安慰却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林甘蓝微微叹气:“腿都没用了,能不能祛疤还重要吗?”
厉晋远语调有些古怪:“谁说你的腿没用了?”
“不是你说我的左脚烧伤了吗?”
两个人大眼瞪眼。
最后还是厉知非出来打了圆场,学着厉老太太的样儿,故作老成:“嗨呀呀,蓝蓝……阿姨没听见爸爸后面那句话。爸爸说你的腿烧伤了,但是他赶到及时,所以不算严重,只是留下了一块疤痕。”
说到这儿,他咽了咽口水,趁林甘蓝昏迷的时候,他看过那块疤痕,被吓了一跳。厉晋远特意嘱咐过他,不准在蓝蓝面前露出被吓到的模样,怕她因为那块疤痕自卑。
“所以……我的腿没事?”
厉晋远摸了摸鼻尖:“不影响使用,就是有块疤痕,不太美观。但是,我问过医生了,你不是疤痕体质,久而久之,应该能去掉那块疤痕。”
“那我为什么感觉不到左脚的存在?”
“嗯……打麻药了。”
林甘蓝把头埋进枕头里,她刚才还伤春悲秋,觉得上帝不止关了她一扇门,连窗户也掩上了,结果……一场乌龙!
厉晋远看不见她的脸,还以为她在感伤左脚留下的伤疤,俯身贴在她耳畔轻声抚慰:“别担心,我不嫌弃那块疤。”
还有半句话没出口:人在就好,变成什么样都是孩儿他妈。
谁知,林甘蓝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心上,摆摆手:“反正我也不打算嫁人,有没有疤……无所谓啦。”
这下,轮到厉家父子大眼瞪眼了。
厉知非心底呐喊,不要啊,他还想让蓝蓝……阿姨当后妈呢!如果非要挑一个后妈的话,还是蓝蓝……阿姨比较好!
厉晋远更是止不住生气,她不嫁了,他娶谁去?
他板正一张脸,刚准备和林甘蓝理论一番,她却突然撤下枕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漾起一丝澄澈,轻声问:“对了,绑架我的人抓到了吗?他是个要犯,身上绝不止我这一单案子。”
“他身上背了五条人命,前段时间的一家四口灭门案,再加上动物园的老吴,他杀掉了老吴,并冒充老吴的身份,这才躲过了警方的追查。”厉晋远娓娓道来。
林甘蓝也吓一跳,看到凶犯手腕间的纹身,她在想是不是和前段时间的灭门案凶手有关,果真是他!
而且为了隐藏身份,居然丧心病狂地又杀了一个人!
“陆述也被收押,正在进行调查,是他收买了管明绑架你,你的公章也是他溜进林家偷走的,目的是……”
“为了之前的民工案子,让我顶罪?”林甘蓝接过话头,明明什么也没吃,舌尖却泛出一股苦涩。
陆述这个名字,像一个茶包,在她的心头反复咀嚼,却越发苦涩。
他们之间曾经的青春岁月,此刻也仿佛蒙了一层灰,像回到了雾霾天,再看不见一丝阳光。
这样的结局,也好,谁也不欠谁了。
厉晋远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瞧她没有特别激动,这才放心,低声道:“法律会给他应有的惩罚,也会还你应得的清白。”
林甘蓝拉起被子,遮住了半边脸,瓮声瓮气:“我想睡觉了,你们走吧。”
厉晋远拧眉,一提陆述就这样儿?
心里头那把火烧得更旺了,空气里弥漫了浓烈的醋酸味。
他把眼一横,**地不肯走:“你睡吧,我不走,留在这儿看着你。”
林甘蓝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纤细笔直,水葱似的嫩白,没什么劲推他:“我想安安静静睡觉,你走吧。”
“蓝蓝阿姨,你睡吧,别管我们了,我想看看你呀。”厉知非往上面趴一点,林甘蓝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奶香味。
“知非……”
“这回都怪我才让你被绑架了,我很过意不去,这几天可担惊受怕了。蓝蓝阿姨,你就让我多看会儿你吧,不然我那颗心还放不下呢。”
厉知非软声央求,林甘蓝心都化了,只好随他去:“好吧。”
家伙刚扭头,就看见爸爸难得竖起了大拇指,表扬他的“丰功伟绩”。
林甘蓝刚躺下,又琢磨出问不对劲了:“知非,你之前都叫我‘蓝蓝’,怎么这会儿加了阿姨两个字儿?”
她忍不住担心,经过这一次事件,家伙是不是和她疏远了?
厉知非垂头,心不甘情不愿:“爸爸强制要求的,说要划清辈分。”
划清辈分,以后好改口喊妈……
林甘蓝白了男人一眼,斩钉截铁:“别听你爸胡诌,怎么高兴就怎么叫,我不在意。”
“好耶!”
厉晋远鼻子里哼哼两声,她不在意,他在意啊!
——
林甘蓝在医院里待了四天,才获准出院。
已经是集训报道的时间了,厉晋远替她向部队请了假,得以多了一天时间安排家事。
出了仁心医院,她立刻乘车奔赴私立医院,接林建民回家。
近一周没看见自家女儿,林建民没给她好脸色,拄着拐杖大骂:“哼,还想得起我这个爸?这么多天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绑架和失踪,也差不多了,林甘蓝自嘲一笑,没有多加辩解,低着头和陈姐一块儿收拾行李。
一拳打在棉花上,林建民自讨无趣,骂骂咧咧两句,也索性作罢了。
陈姐碰碰她的肩,声劝:“你爸那暴脾气,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段时间困在医院里,他有点不高兴。”
私立医院里大部分病人都非富即贵,人家压根不屑跟林建民交朋友,连攀谈都少之又少,他整日瘫在床上,除了医生护士和陈兰会和他说话,多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太无聊了,心情忍不住就烦闷起来。
林甘蓝笑一笑:“多谢陈姐帮忙照顾了,我爸那脾气……大概只有你能劝得住了。”
陈兰微微一怔,想到她和林建民的关系,语气沉了沉:“蓝蓝,我和你爸……”
“你们的事,不必向我交代,你们过得开心就好。对了,陈姐,你以后就住在我们家吧,方便照顾我爸。至于薪水方面,我会稍微给你涨一点。”
没想到林甘蓝完全不阻拦她和林建民的交往,而且有促进的意思,甚至还要给她涨工资。
陈兰讷讷地应声,回过神来想问个究竟,林甘蓝已经收拾好东西,出门去推林建民的轮椅了。
想到父亲的腿脚不方便,林甘蓝早早租了一辆约车,刚和司机一块儿把父亲抬上车,陈姐就兴高采烈奔出来,手里还捏着一张报纸。
“蓝蓝,好消息,你看!”
林甘蓝接过报纸,头版头条就是关于她的新闻,上面一条是数家媒体关于民工案的公开道歉。道歉对象是她,媒体表示已经得到了警方的准确消息,她是民工合同案的受害者,媒体们之前没查清楚就给她冠上了“犯罪嫌疑人”的名头,深深地打搅了她的正常生活,向她道歉。
联合道歉声明居然硬生生把一家四口灭门案凶犯落的消息压到了下面去,隐隐透出一股诡异。
她想了想,把搬行李的活儿交给陈兰,握着手机去了角落:“我有个工作电话要打,陈姐,麻烦你收拾了。”
“哎,你去吧,工作要紧,趁早跟单位说说,道歉声明都出来了,你真是无辜的。”她是林家的顶梁柱,一个人养活了全家,陈兰也很紧张她的工作,生怕这一遭横祸影响了她的体面工作。
到了角落,四下无人,周围静谧得甚至能清晰听见枝头的蝉鸣。
一声声,脆生生,应和了她扑通的心跳。
她几乎是用力摁下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没等多久,那头就响起了熟悉的低沉男声:“林甘蓝?”
“嗯,是我。”
“什么事?”
话到了嘴边,她忽然有些羞涩,思忖了片刻,才拉扯出语言:“那个……今天的报纸你看了么?”
“在忙,还没看。”
“哦,你如果忙就算了吧。”
“你特意打个电话给我,就是问我有没有看今天的报纸?”厉晋远语气玩味。
林甘蓝微微叹一声,还是老老实实说了:“报纸上登了媒体对我的道歉声明,是你让他们登的吧?”
“呼,我昨晚才打招呼,今儿就出来了。”厉晋远淡淡一句,显然是应了她的猜测。
“那个……谢谢你啊。”
“做错要承认,挨打要立正,本来就该他们道歉,你谢我干嘛?而且……”厉晋远放轻了语气,似一片羽毛撩拨着她的心田,“你不觉得对我说‘谢谢’的次数太多了吗?打算怎么报答我?”
“我会好好努力,争取进入野狼战队,为你卖命的!”
林甘蓝一气呵成,表了决心立刻掐断电话。
天知道厉晋远那低沉绵柔的声音多有诱惑力,她的脸颊不自觉发烫,似乎片刻功夫就能烫熟一个鸡蛋了。再不挂断电话,她怕把周围的树枝都引燃了。
电话那头,厉晋远听着冰冷的忙音,薄唇微动,漾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低低呢喃一句:“呵,傻女仔。”
赵风正在做工作汇报,闻言噤了声,心底暗暗推测,是林姐的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厉队有点……嗯……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
“林甘蓝今儿什么动静?”
赵风连忙站直身体:“晚上归队集训,白天就留给她处理家事,这会儿……”他看了看表,“应该去医院接她爸回家了吧。”
厉晋远微微颔首,忽然起身走了。
“哎,厉队,工作还没汇报完呢?”
“发我邮箱。”厉晋远头也不回。
赵风呼出一口气,啧啧,谈恋爱的人真可怕,完全变了个样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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