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浑身不自在,从下水道里捞出的尸块,都看几眼就觉得恶心,偏林甘蓝还贴近了去看,他不得不佩服,这女人有颗强悍的心脏。
林甘蓝念叨到第二遍,他终于听清了,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这尸体上没有什么?”
她拎起段成志的右手,齐刷刷断掉五个指头的手掌在许宁面前一晃,唬得他当场变了脸色。偏林甘蓝毫无所觉,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尸体上:“你看他的食指和中指。”
许宁忍住想吐的**,认真地看了两眼,连连摇头:“没什么奇怪啊。”
林甘蓝啐一口,又问:“你吸烟吗?”
他老老实实作答:“偶尔抽一两根,没什么烟瘾。”
“但段成志有烟瘾!”她口齿清晰,徐徐道来,“还记得我曾经描述过和段成志的第二次见面吗?”
“他徘徊在大堂,但是烟瘾犯了,为了不错过厉晋远,所以不肯出去抽烟,在大堂里抽烟还引来了保安。”
她这么一说,许宁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随即又熄灭了热情:“这也不能说明他有烟瘾,也许只是同我一样,偶尔抽烟。正巧那时候等得无聊,所以抽一根咯。”
林甘蓝摇头,语气笃定:“不,他是个有烟瘾的老烟枪才对!”
“我们放行李,统共也就花了十分钟不到,若没烟瘾,连十分钟都耐不住?”
“若没有烟瘾,寻常人因为抽烟与保安起了冲突,又有要事在身,当然会丢掉烟,缓和冲突才对,可他没有。”
“我还想起一个细节。看见厉晋远从电梯里走出来,他没有立刻丢掉烟头,而是狠狠地一口吸到底,才肯扔。试问,如果不是一个有烟瘾的老烟枪,怎么会这样做?”
许宁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愣了愣,索性破罐子破摔:“行吧,就当段成志是个老烟枪,又怎么样?”
林甘蓝长叹一声:“那就不对劲了。”
又回到了她之前的话。
许宁完全被搅晕了,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气急败坏:“林姐,拜托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哪里不对劲了?我真被你说糊涂了。”
林甘蓝视线下移,落在段成志的右手上:“若他是个老烟枪,夹烟的食指和中指会因为长久吸烟而留下焦黄的痕迹。”
“但你看,这只手没有。”
许宁探一眼:“咦,的确没有。”
“万一他是个左撇子。”许宁猜测,捞起尸体左手,找寻一番,指间也没有焦黄痕迹。
两人面面相觑,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这起案子,太多矛盾的地方了!
——
离开警局,林甘蓝更焦头烂额了。
她的脑子早已乱成一团浆糊,走进永宜酒店,刷卡开门,差点走错了隔壁屋子。
幸好身后有人出声提醒:“你的房间在这边!”
她回头,迎面看见苏棠的脸,浮起一个疲惫的笑:“苏棠。”
苏棠叹口气,瞧她满面疲惫,行动如个机器人般迟钝缓慢,干脆把她带回了自己房间。
在服务台办理入住时,她听林甘蓝偷偷爆料住在1504,便挑了旁边的1506。
两间房都是标准间,林甘蓝直接躺倒在她没睡的那张床上,又累又饿,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没吃晚饭?”
“嗯。”
“刚从警局回来?”
“嗯。”
“我就知道,铁定是为了厉晋远奔波!”苏棠恨铁不成钢剜了她一眼,还是不忍心,“等着,我叫了外卖!”
林甘蓝侧躺在床上,冲她眨眨眼,修长的手指勾一勾。
苏棠以为她有话要讲,凑过去,“啪叽”脸上受了一口。
林甘蓝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在床上滚了滚:“嘻嘻,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啊!好恶心!”苏棠一面叫嚷,扯了纸巾擦脸,一面忍不住踹了她一脚,“你呀,惯会油嘴滑舌,哄我高兴。哼,以为我不知道么?现在呀,只有厉晋远才是你的心头好,连我都要靠边站!”
“恶心?”林甘蓝笑靥如花,“我刚在殓房看过的尸体才恶心呢。你不知道,没了头颅和手指头,还被切成了三十几块,泡了下水道的脏水,那气味……啧啧。”
苏棠作出一副呕吐样子,蛮横拒绝她继续说下去:“打住,一会儿还得吃东西呢!”
正说着,座机电话响了,服务台通知有外卖到。
永宜酒店刚出了命案,管理更加严格了,外卖一律不准送上楼,苏棠只得自己去服务台取。
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林甘蓝赶紧忘掉殓房的恶心场景,免得一会儿吃不下饭。
不过两三分钟,苏棠取了外卖,立刻回房。
却见林甘蓝躺在床上已然睡着了,紧闭的双眼微颤,长而卷的睫毛在眼周投下一片阴影,脸色苍白,整个人如同一片白纸,似乎脆弱得随时会被风吹走。
她深深叹口气,爱人如同攀山,有些人是斜峰险峻,有些人是缓坡绵延,但没有谁是不需要付出努力就能攀登顶峰的。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她叫醒,吃完东西再睡,省得饿出胃病。
——
苏棠点了些清淡食物,清爽的烫菜搭配白米饭,有滋有味。
时针指向晚上九点,一整日林甘蓝只吃了一顿早饭,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恨不能吃下一头牛,压根不计较味道。
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苏棠胆战心惊,连声劝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不够咱们再点。”
又把水推到她面前:“喝口水,别噎着了。”
一顿外卖,苏棠只吃了几口,十之**都被林甘蓝吞入了肚子。
吃饱喝足,林甘蓝终于有力气和苏棠进行严肃对话了。
苏棠毫不避讳:“厉晋远被抓的时候,我隔了一扇门听见了,到底怎么回事?”
林甘蓝把现在的情况一说,面露无奈:“我相信他不是杀人凶手,然而现在他不肯坦诚晚上去找段成志的原因,一时半会难以否定他的作案动机。再加上,酒店走廊的监控视频显示他有作案时间……”
这起案子虽然疑点多多,但目前来说,证据的确对厉晋远很不利。
苏棠唉声叹气:“他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自个儿也不争气,都这种时候了,还不肯坦白,到底瞒着你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林甘蓝难掩疲惫神色,身形后仰,无力地倒在躺椅里。为了帮厉晋远脱罪,她辛苦奔波了一整日找证据,这会儿闲下来,不由自主开始纠结他和段成志的关系。
苏棠凑近,即使在房间内只有两人独处,仍是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嘱咐:“甘蓝,莫说我这个当朋友的多嘴,他虽然是厉晋行的弟弟,可你和他之间,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欲言又止,心一横,拼着得罪人的可能还是说了:“你难道不觉得,从认识他到现在,一路显得有些诡异吗?”
林甘蓝凛然,紧闭双唇不语,但却悄悄咬紧了牙关。
苏棠继续说:“你自个儿想想,初识那会儿,他是什么身份,警局里想献殷勤的人多了去,他为什么非要揪着你一个法医不放?”
“及至后来与你做交易,你未婚生子的消息瞒得多严实啊,可还是被他查出来了。把孩子的下落当成讨价还价的条件,把你忽悠去了永南基地,现在孩子在哪儿?”
“说得不好听,你就跟推磨的驴一样,孩子的下落就是他悬在你头顶的一根胡萝卜,你看得到,却永远吃不到,反而被胡萝卜蒙蔽了双眼,一直替他推磨。”
“对了,现在这根胡萝卜换了层皮,换成了爱情。”
“他丫的就是以爱之名,实际上对你进行控制!”
苏棠越说越激动,数落厉晋远的罪状,简直义愤填膺:“你想想,自从认识了他,是不是一直好似被牵着鼻子走?你几时真正为自己打算过?”
林甘蓝揉了揉眉心,脑子里越发乱成一团:“苏棠,别说了。”
“不,我就要说!”苏棠的指头戳在她额间,到底心疼她,没肯使大力气,“我就是要说醒你,别稀里糊涂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譬如现在这件事,你就那么相信厉晋远?万一,他和段成志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真的一时来了脾气杀了人呢?”
林甘蓝霍然起身:“不可能!”
无比清晰的三个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你……没救了!简直被他洗脑了!”苏棠恨铁不成钢。
“我相信他!”林甘蓝扭过身,气鼓鼓地和好友背对而坐。
两人谁也不说话,房间里陷入一股诡异的安静。
一片寂静里,手机铃声格外清晰。
林甘蓝看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串陌生号码。
她径直接起,声音里掩不住怒气冲冲:“不贷款不买房不接受推销,你哪位?”
电话那头明显一滞,片刻后才传来许宁严肃的声音。
“林姐,我是乐河警局的许宁。”
“距离永宜酒店近一公里的地方,我们找到了凶器。”
“请你做好心理准备……上面提取到了厉先生的指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