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甘蓝咽了口水,还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那颗高悬的心晃荡荡,没能成功落回胸腔,老老实实答道:“电视里都这么演。每当医生严肃地讲,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多半都是病人的手术失败了。”
霍博士失笑,向她招手:“厉先生的手术成功了,你现在可以进办公室听我说了吧?”
“真的?”林甘蓝一蹦三尺高,旋风似地冲进了办公室,差点把赵政委撞翻。
“心点儿。好歹也是永南基地出来的精英,有点偶像包袱行不行?”赵政委掸了掸衣襟,望着她的背影喊道。
随着门合上,赵政委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微微仰头叹了一声。
门内,林甘蓝坐在大班椅上,掏出手机:“霍博士,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一些术后注意事项?说吧,我记在手机上,不会忘记的。”
霍博士摇头,收敛了笑意,语气也随之严肃了几分:“林姐,你和厉先生的关系,赵政委已经告诉我了。所以,我才会把这些话告诉你,让你来决定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告知厉先生和他的家人会比较好。”
感受到气氛突然的变化,林甘蓝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讪讪地干笑:“霍博士,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陡然沉肃的气氛,让林甘蓝心底生出不详的预感。她眼巴巴望着霍博士,一瞬不眨,也不敢发散思维去想,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霍博士的嗓音厚实,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娓娓道来:“我们在厉先生的伤口提取到了一种奇特的病菌。它诞生的历史悠久,上千年前便已经存在,而且生命力顽强,从其他地方我们也发现过类似的病菌。但国现在并不具备培养这种病菌自行繁殖的技术,因此,这些有限的病菌标本就显得格外珍贵。”
林甘蓝眼巴巴听着,紧张到声线都发抖:“这种古老病菌,跟阿远有什么关系?你们该不会需要他当病菌培养皿,或者标本吧?”
她的天真猜测让霍博士扬了扬眉,缓缓摇头:“既然能提取,当然不需要人体作为培养皿。事实上,厉先生的手术虽然很成功,但碍于这种病菌的强力腐蚀性……”
大约霍博士也觉残忍,欲言又止,良久才补齐关键的几个字:“厉先生还是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后遗症?”林甘蓝惊得跌落椅外。
“嗯,简单讲,就是他的脚踝以后不能用力,每逢阴雨天脚踝会泛疼。”
林甘蓝猛地前倾,半个身子趴在桌面,双臂越过桌子,齐齐抓住霍博士的白大褂衣袖:“霍博士,阿远是特种兵,脚踝不能用力,就等于宣告他的职业生涯结束了!求求你,你一定有办法治好他的,对吧?”
身为医生,这种场面霍博士经历了许多次,驾轻就熟拨开她的手,往好的地方安慰:“再晚十个时送来,厉先生的脚就保不住了,必须截肢。现在能保住脚,走路能与常人无异,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甘蓝疯狂摇头:“阿远在军队待了十年,把自己整个儿都融入了军队,现在你告诉他,他必须退役,这比死还让他难受啊!”
霍博士一脸为难,苦口婆心继续劝:“林姐,很抱歉事实就是这样。我已经尽了全力,只能让他恢复到行走如常人一般的水平,要想继续上战场,那是不可能的。”
“真的没办法了吗?任何办法都没有吗?”林甘蓝的双眸被泪水浸泡,灯光下亮闪闪。
霍博士几欲被晃花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那张素雅白净的脸布满泪水,他心里也难受,但理智容不得他心软,决绝地摇了摇头:“我是细菌学专家,国内,没人比我更了解那种古老病菌。厉先生的脚,最好的恢复程度也就是如常人一般行走了,还想要更多,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的回答坚决,不容林甘蓝残留任何幻想,医生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也渐渐稀薄,令人难以呼吸。
“林姐,你和厉先生是恋人关系,你看由我们告诉他这个消息,还是由你说给他听?”
林甘蓝跌坐地上,冰冷的瓷砖抵不过她的心冷,泪水沿着脸部轮廓滑落,先是一颗颗泪珠,很快蜿蜒连成了一条线,悄无声息落在地面。
她的目光漫无焦点,浓浓的鼻音掩不住:“先别说。”
大约是怕影响了厉晋远术后恢复的心情吧,霍博士猜测,干脆地答应了。
“我会跟护士们打招呼,免得提前说漏嘴,让厉先生突然知道了这个消息。不过林姐,上帝替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还会打开一扇窗,至少厉先生行走没问题,也捡回了一条命对不对?”
“嗯。”林甘蓝依然低垂着头,黑如墨云的短发齐刷刷垂下,掩住了她的脸颊。
眼看安慰无力,霍博士丢下一句“厉先生应该很快就会醒来”,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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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生办公室到厉晋远的病房,不过区区百来米的路程,林甘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她全身都泛着一股酸痛,尤其是那颗重重跌回胸腔的心,悲切万分地叫嚣着疼痛。她倚在病房门口,透过病房门口的玻璃窗往里望。
病房里空空如也,只厉晋远静静躺在病床上,两三日没好好吃饭,似乎消瘦了些,原本就显冷峻的脸部轮廓更添了几分清减。
林甘蓝的脸几乎贴在了玻璃窗上,既想陪在他身边,又不知一会儿他醒来,该怎么面对。
踌躇间,厉晋远忽地嘤咛一声,贴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弹了两下。
刹那间,去向他身边的强烈**战胜了所有,林甘蓝猛地推开门,冲到床边,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而颤抖地呼唤:“阿远,阿远……”
她喊着厉晋远,每喊一声,就落下两颗泪珠,简直控制不住。
厉晋远的睫毛闪了闪,感觉到一滴滴水珠落在脸上,有两滴滑到唇边,温热的,咸咸的。
他缓缓睁开眼,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不自觉扬唇笑了笑:“我都醒了,还哭什么?”
他费力抬手,想替她拂去眼角的泪痕,却发现浑身无力,刚抬起一点高度就被林甘蓝握住了手腕:“阿远,你平安醒来,真是太好了。”
“傻姑娘。”大难不死,他止不住笑容,反握住她的手指,“我应承过你,会把你平安带出金字塔,可惜我没能做到。我能逃过一劫,多半多亏了你吧。”
林甘蓝握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似乎感觉到来自他掌心的那股温热,才能实实在在感觉他就在身边。
“若没有你关住木乃伊,我们早就被它拍了个粉碎,哪里还有命逃出来。”
“我们俩就别谦虚了,我知道,我的蓝蓝一直都很棒。”厉晋远还有些虚弱,说话声越来越微弱。
林甘蓝分出一根手指挡在他唇间,再不许他说话:“你省着点体力,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她笑起来的时候,眸间的泪花儿还打转,灯光下,亮晶晶似钻石般璀璨。
厉晋远静静听着,才知道他们在索达金字塔内经历了一番鬼打墙,才得以平安离开埃及。甚至听到上了飞机,她假装被抛弃的原配,发动了整架飞机上的中年妇女一齐看住苟雄,让他吃够了苦头,厉晋远也忍不住发笑,笑得直咳嗽。
“飞机降落江州机场,苏元早早就等着我们,将你送到这家医院,做完手术,然后你就醒了。”关于手术这一段,林甘蓝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索性一句话略过。
“就这么简单?”厉晋远将信将疑。
前半段,她说得绘声绘色,直至医院这一节,她却判若两人得简洁,厉晋远不由起疑。
“嗯,没什么特别的事啊。”林甘蓝敛了眼眸,不敢直视他的眼,生怕自己先哭出来。
厉晋远不再问,咬了咬牙,卯足劲去动受伤那条腿。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额头沁下大颗大颗的汗珠,奈何那条腿仍然毫无动静。
他猛地仰倒在病床,瞬间红了眼圈:“蓝蓝,我有心理准备了,你告诉我实话吧。我这条腿,是不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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