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红落在厉晋远的眼底,分外刺目。
他搁在心尖的人儿,却被人随意对待,怒气值蹭蹭往上涨。
抢劫犯浑然不觉,自恃手里有枪,走近两步,枪管敲了敲林甘蓝的脑门,不屑道:“下次,就不会这么痛了。”
随即抬手,一只眼微阖,做了个瞄准射击的动作。
“滚!”
厉晋远喉间爆发出一声闷吼,忽地拔地而起,长臂夺枪。谁知,腾跃起步到半空,左腿脚踝泛起一阵刺骨的痛,使不出半分力气。
他像是被凌空被粗暴拽断线的风筝,身形晃了晃,猛然下坠。
厉晋远咬咬牙,心有不甘。
他的指尖几乎触到了枪管,甚至能感觉到那抹冰凉的触感,挟裹着凌人的杀气。然而,下一瞬他就狠狠跌坠在地。
抢劫犯同他一直保持距离,突然遇袭,慌张了片刻。眼见他气势凌人地冲过来,却又跌回地上,顿时松了口气。
笑容充满了嘲讽:“没本事,就别学电视剧里的英雄救美了。”
抢劫犯抬起一直脚,狠狠踩上他的脚踝,手里的枪却指向林甘蓝:“撒泡尿,照照你自个儿,你才是那只狗熊。”
厉晋远挣扎了一下,换来抢劫犯加重力道,更凶狠地踩住他的脚踝,甚至以踮起的脚尖为圆点,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脚踝处少肉,那层皮随着抢劫犯的踩碾而皱成一团,看上去都痛。
他咬紧牙关,没呼过一声痛,额间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面色刹那间苍白。
“阿远!”林甘蓝辨认出抢劫犯踩踏的地方正是厉晋远的伤处,急得大喊一声,奈何冰冷的枪管不长眼,硬生生抵住她的太阳穴,阻挡了她前进的脚步。
抢劫犯扫一眼地上的厉晋远,又端详了一番林甘蓝,阴阳怪气道:“姑娘长得蛮漂亮,可惜看人的眼光不行。找了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说着,还发出一串低低的笑声,显得猥琐极了。
厉老太太混在大厅群众里,看见儿子吃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颤巍巍就往这边冲。一群雕塑般的围观人群中,那个逆向而行的人影十分显眼,还没到近前,抢劫犯就注意到了。
他轻咳两声,眯了眯眼,语气危险:“老太婆不想活了?我说过不许动,你现在是想干嘛?”
“你……”厉老太太想说他欺负了自己儿子,可话刚起了个头,就见林甘蓝和厉晋远不约而同向她使眼色。
厉老太太愣在原地,嗫嚅片刻,急中生智寻了个借口:“我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抢完银行的钱,放我们走啊?”
“呵,稀奇!这年头,大家都想看银行倒霉啊。”抢劫犯笑了两声,挥了挥手里的枪,“回去蹲着,乖乖的,别惹我生气,我就饶你一命。”
厉老太太应承一声,乖乖地重新蹲下身,继续双手抱头。可那双眼却仿佛涂了胶水似的,黏在了防盗门的方向,眼里盛满了担忧。
工作间内,徐经理继续拖着布袋搜寻每个格子间的保险柜,抢劫犯不时催促他“快点儿”“一块钱都不能留下”。
刚催了两声,抢劫犯仰了仰脖子,鼻子狠狠吸气,又是一声震天响的喷嚏。
说时迟那时快,抢劫犯打喷嚏闭眼的瞬间,厉晋远单手撑地,那只完好的腿使力,一跃而起,挣脱了踩踏。
抢劫犯感觉脚下一松,厉晋远已经半蹲身,受伤的腿横扫,用脚背去撞击他的腿,用足了十分力,把他扫倒在地。
脚背的力道传到脚踝,一阵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厉晋远昏死,他咬牙撑住,用那条完好的腿支撑身体,扑上去,一拳砸向抢劫犯。
抢劫犯身体素质不错,这回反应过来了,抬手挡了一下,差点被挂掉了面具。
他彻底被厉晋远惹火了。
就地一滚,随便抓了个最近的群众,手上的枪稳稳指过去:“想要她的命,你就继续。”
他抓住了一个年轻姑娘,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齐肩长发,灵动的大眼睛盈满了泪水,似乎下一刻就将倾泻而出。
年轻姑娘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连动作片都嫌太过血腥很少看,被阴森的枪口瞄准,慌得心跳几乎停止,只知道尖叫。
“闭嘴!再乱叫,我就开枪了!”抢劫犯的声音一出,年轻姑娘再不敢叫了。
抢劫犯盯住厉晋远的眼神泛着刺骨的寒意,仿佛嗜血的野兽,恨不能把他拆吃入腹。他动了动脚,刚才被厉晋远踢到的腿还疼着,越发提醒他咽不下这口气。
“你那么想做英雄,好啊,我给你这个机会。跪下!”
厉晋远巍然不动,冷峻沉静的五官仿佛写着三个字:你不配!
抢劫犯露出凶相,冷笑道:“你不下跪,我就开枪杀死她。”
他看出来了,大厅里的普通群众都是厉晋远的软肋。这场无声的战斗,心狠的人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林甘蓝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你之前分析过,他不敢贸然开枪。”
“如果他真开枪了,怎么办?”厉晋远沉声回,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此时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他惹恼了抢劫犯,才让大厅里的普通群众有了生命危险。哪怕抢劫犯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开枪,但那千分之一的场景如果上演,牺牲的就会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即使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不能去赌。
“可是……”林甘蓝欲言又止,满面担忧。
直觉告诉她,抢劫犯不会轻易放过厉晋远,下跪不过是第一步。一旦他服从了,后面不知还有什么陷阱。
“还不跪?倒数三个数,你再不跪,我就开枪了。”面具下传出嚣张的笑声,抢劫犯瞄一眼满大厅的人质,“反正还有这么多人质,我就不信,不能让你乖乖听话。不过,你们到了九泉之下可得记住这张俊脸,你们都是因他而死的。”
此言一出,年轻姑娘吓得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得几乎晕过去,抖着声线祈求:“求求你,救救我。我还那么年轻,我不想死。”
“男儿膝下有黄金,人命自比黄金重。”厉晋远眉目冷冽,一片坦然。
抢劫犯面朝工作间,注意力全落在厉晋远身上,心头憋了一股气,非得撒出来。趁此机会,被赶到大厅的一个银行工作人员忽然蹑手蹑脚接近。
是个年轻的男生,身材颀长,白衬衫黑马甲套在他身上,像是校服,令人想到校园言情说里的阳光少年,短发如刺猬般扬起,眉目清朗而分明。
林甘蓝微微有些惊讶,先前抢劫犯勒令关闭卷帘门时,一个个都胆怕事,不敢趁乱逃出去。没想到,这群胆鬼里居然有个胆儿肥的,趁着抢劫犯分神,没空注意监控,顺手拎了摆放在大厅宣传台上的一袋米,悄悄接近。
银行正在搞活动,定期存款赠送油和米。十千克一袋的大米,已经是他顺手范围内能找到的最重的东西了。
他一抬头,正巧对上林甘蓝的视线,微微摇头,示意她别声张。
林甘蓝心领神会,故意拉住厉晋远拖延时间:“阿远,你是男子汉,不能跪。不如,我替你跪。”
她不敢胡乱说话,生怕刺激到情绪激动的抢劫犯,一旦开枪,被他掐在怀里的年轻姑娘首当其冲。
厉晋远何等了解她,甫一开口便察觉了她的异样,余光越过抢劫犯,也瞧见了轻手轻脚接近抢劫犯的工作人员。
工作间里,徐经理把所有的钱都塞进了布袋,抬起头,正好看见这一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抢劫犯身后汇聚。
偏抢劫犯沉浸在报复的快感里,一无所知。
他激动地抖着枪,催促道:“别跟我耍花招了,我说了,让他跪。现在倒数开始,三,二……”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等待抢劫犯的倒数结束,也等待着年轻男人把手上的米袋狠狠砸出去。
忽然,一阵清脆声音“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响了。
拎着米袋的年轻人倏地慌了,他腾出一只手,低头去摸裤袋。
同一时间,抢劫犯仿佛如梦初醒,猛地回头,正好看见他差点暗算成功,怒从心起。
“砰”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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