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厉家院子,时针已经走向三点,整栋房子万籁俱寂,只能听见他们俩的轻微脚步声。轻手轻脚回到房间,林甘蓝疲倦得倒头就睡,厉晋远也没好到哪里去,靠意志力强撑,替她和自己换了睡衣,温香软玉在怀,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又响了。
这回,是厉晋远的手机。
依旧是苏元的声音,透出几分疲惫:“厉先生,麻烦你来医院一趟,你哥……有点麻烦。”
路上,林甘蓝吹着冷风,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喃喃自语:“医生检查过,你哥只是左腿骨折,不是什么大毛病,还会有什么问题?难道又有人想对他下手?”
厉晋远紧抿薄唇,一言不发却狠狠踩下油门,加速往仁心医院赶赴。
半敞的车窗灌进呼呼的冷风,把林甘蓝的疑惑淹没:“你哥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刚回国,就搞出这么多事,一副想要他命的架势。”
抵达医院,厉晋远人高腿长,冲在前面。林甘蓝几乎一溜跑,才堪堪能跟上他的脚步。
电梯行至十九楼,“叮咚”一声轻响,没等电梯门完全洞开,厉晋远就闪身而出,快走几步忽然停了。林甘蓝急急赶路,没注意到他忽然停住,额头撞上他的后背,轻轻“哎哟”一声,捂住了撞伤的痛处。
循着厉晋远的目光望去,厉晋行坐在护士站的排椅上,深埋着头,一扫往日温文尔雅的精英气派,显得有些沮丧。
苏元靠着护士台,挂着轻浅的笑容正跟年轻护士闲聊,几句话便逗得护士笑靥如花。余光瞥见他们来了,苏元三言两语结束了这番愉快的撩妹,整了整衣襟走过来。
听见脚步声,厉晋行抬起头,看见亲弟弟,竟然有点激动:“阿远,我不是眼花,是真的看见杀人了!”
他微微仰头,护士站的灯光落入他的眼眸,光芒闪烁,仿佛盛装了一整条银河。
厉晋远长身玉立,沐浴在明亮的灯光里,如山一般值得信任。确认厉晋行没事,先前的急躁一扫而空,他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循循善诱:“哥,你别急,咱们慢慢讲。你在哪里看见的杀人场面?”
“那里!那间病房!就在那间病房里,灯火通明把影子映在了窗玻璃上,我亲眼看见一个男人,用绳子勒死了一个女人!”厉晋行猛地站起身,手指坚定地指向右侧拐角的一间病房。
厉晋远没动,心底隐隐还有疑问。
若仁心医院真如厉晋行所说,发生了谋杀事件,为何苏元还会如此淡定?
这不合常理!
显然,苏元也瞧出了他的疑惑,轻咳两声:“我做一个补充说明。”
他的用词经过精心斟酌,试图给厉晋行留一些面子:“你哥半夜醒来,看见窗户上有移动的光,直射他的眼皮,让他不得安睡,就起身走到窗前去看个究竟。然后,他就看见右侧最末那间病房的窗户上倒映出了杀人场景。”
伴随他的讲述,林甘蓝的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场面,不禁腾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简直想是说里的奇幻桥段。
苏元继续讲:“你哥吓坏了,立刻冲出病房,经过护士站的时候,顺便让值班护士报警。另一个值班护士跟他一块儿赶到‘案发’那间病房,却发现房间内一片漆黑。开灯一看——”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没有杀人场面,只有一位病人在安静地睡觉。”
“那血迹呢?杀人凶器呢?凶手呢?”林甘蓝急急追问。
苏元眼神闪烁:“没有,除了那位病人,什么都没有。”
他笑了笑:“而且,你们猜那位病人是谁?”
“徐慧。”厉晋远轻启薄唇。
“答对了。厉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啊!”苏元赞道。
厉晋远没笑,面容沉定:“我还没老到记忆缺失,两三个时前我们才看着徐慧走进那间病房,不至于现在就忘记了。况且,这栋住院楼里除了我哥,我们认识的人就只有那位徐慧了。”
苏元:“现场只有徐慧一个人,没发现任何端倪,但厉哥还是坚持说他亲眼看见了杀人场面,所以……我就把你找来了。”
“阿远,我没有发梦,我真的看见了!”厉晋行急急辩解,看他急迫的样子,也不像说谎话。况且这种谎话,对他来也没意义。
苏元也道:“可是我刚联合护士,排查了整栋住院楼的病人,全都好好的。”
他和厉晋行仿佛拔河似的,各执己见,谁都不肯认输。但显然,苏元有理有据,比厉晋行的坚称更令人信服,暂时占了上风。
厉晋远皱着眉头,安慰大哥:“你太累了,先回房间休息吧。这件事情,我们会留意的。”
“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我看得清清楚楚!”厉晋行情绪激动。
可是无凭无据,如何让人相信?
护士站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连值班护士都悄悄躲开了,生怕殃及池鱼。僵持中,崔毅珉医生换了便服,走出医生办公室:“咦,你们还在?是因为刚才那件事吗?”
他是值班医生,无论大事务,护士都会通知他。更何况,是涉及杀人这么严重的事。值班护士打完报警电话就通知了他,他是继厉晋行之后第二批抵达徐慧病房的人,前后只相差一两分钟,也算了解来龙去脉。
他轻拍厉晋行的肩,温声安慰:“你太累了,脚伤又疼,难免出现些幻觉。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厉晋行死死咬唇:“医生,你也觉得我是出现了幻觉?”
崔医生有些无奈:“从你让护士报警,到赶往徐慧的病房,统共才两分钟。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隐藏凶手、清理现场、掩藏凶器?况且,徐慧好好的,并没有被人勒死。”
事实摆在面前,任凭厉晋行说破了嘴皮子,也很难让人信服。他终于意识到这点,颓败地垂头,步履蹒跚走回病房,口中还低声喃喃:“你们都不相信我……所有人都不相信我……”
望着大哥沮丧的背影,厉晋远拜托苏元:“多留意一下,我相信大哥不会乱说话,他一定是看到了些什么。”
只是,可能那些画面所代表的含义并非是他想象的那样。
“好的,我会留意。”苏元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向崔医生讨一张床:“后半夜我就往仁心医院跑了两三趟,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干脆给我张床就在这儿睡吧。”
崔医生抬手看表:“正好,给你找一张床,我就可以下班了。”
护士站的白墙中央,悬挂着一面钟,时针颤巍巍走向六点。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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