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心思欣赏美色,一瞬间义气爆棚,瓮声瓮气替徐虎开脱:“你这种人放在古代,就是问灾民‘何不食肉糜’的昏君,五千块已经不少了,够我一个月的房贷,我在江州日报干了十几年,当了个头儿,一个月也不过万把块钱。哼,不然同样的活计,换你,能给我多少?再说,认识 徐虎还不到一个礼拜,他已经介绍我两三次活儿,凑一块都够我一个月工资了。”
冯斌从徐虎那儿得到了好处,随便拍拍照片,深夜赶到医院助威,就能有钱拿。被报社开除后,徐虎立刻又送上五千块慰问金,还请他吃了一顿大餐,打包票替他再找个好工作,他自然替徐虎摇旗呐喊,甚至巴不得这种日子一直持续。
徐虎和谁闹纠纷,他才不在乎,重要的是能有钱拿。
那点唯利是图的人行径,林甘蓝一双慧眼早看破了,笑道:“果然有奶便是娘。不过,若是我的话,我压根不会给朋友派这种活计。冯斌,你简直傻到可怜,也不照照镜子,想想看,你和他认识不过几天,他隔三差五给你钱,为什么?”
冯斌苦苦思索,最后也只吐出同样的三个字:“为什么?”
为了帮手?只要有钱,大街上随随便便就能拉到两个人帮忙,都是些简单活计,并不是非冯斌不可;为了和冯斌做朋友?这理由,连冯斌自己都不相信,徐虎虽然平素和气,可周身透出一股和他不一样的气质,他很清楚和徐虎不是同路人,不过一直为了钱,不肯承认这一点。
“最初,恐怕是因为你江州日报金融版的记者身份。”林甘蓝大发善心,当一回老师,替他答疑解惑。
有冯斌在,一眼就能认出厉晋行的身份。里斯集团江州分公司大佬猥亵女生这种新闻,无论是出于记者的敏感,还是为徐虎这个朋友出气,冯斌都会刊发,打响了舆论炮轰厉晋行的第一枪。
“而后,便是你还能做一枚跑腿的棋子。”
围堵军区大院,理直气壮拍下厉家人的照片,顺理成章引出揭破厉家各人身份的报道。若是厉家的人蠢一些,还会把这笔账记在冯斌头上,而徐虎则能坐收渔翁之利。
冯斌的脸色越发难看,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急切地追问:“那现在呢?”
“现在,你就是一枚弃子。”林甘蓝斩钉截铁,毫不留情地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我虽然拿了钱,可也真心实意替徐虎做了那么多事,一直都很听话的!他叫我深更半夜等在医院,我就乖乖等着他找我上去站队助威,他叫我向东,我从没向西过,他甚至还许诺会把我调去江州金融周刊,去当企业新闻组的组长,我怎么可能成为一枚弃子呢!”冯斌几欲崩溃,面色惨白,一颗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肯相信林甘蓝的话。
徐虎承诺把冯斌调去江州金融周刊当组长?林甘蓝摇摇头,笃定道:“他肯定是骗你的。若他有江州金融周刊的路子,又何必用你?”
江州金融周刊是本地最有名气的金融刊物,在金融新闻方面的权威性远不是综合性质的江州日报可比拟,如果徐虎真有把随便一个人塞进江州金融周刊做组长的能力,打响舆论炮轰厉晋行的第一枪就不会是冯斌,而是江州金融周刊的某个人了。
冯斌肖想了未来很久,甚至描画好了进入江州金融周刊的蓝图,乍闻噩耗,实在难以相信:“不可能的!他还给我看了江州金融周刊主编给他的邮件,写清楚了把企业新闻组的组长位置留给我,等厉家的风波过去后,我就能走马上任。徐虎那么大方,他怎么会骗我呢!”
林甘蓝哀叹一声,真是不见棺材不见泪:“冯斌,说你蠢钝如猪,连猪都会叫屈。邮件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信不信我分分钟给你拿出美国总统写给我的邮件。”
“你说,江州金融周刊主编的邮件,是徐虎伪造的?”冯斌抵住床尾,才堪堪站稳。
林甘蓝看他的目光混杂了些许怜悯,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不信的话,你亲自打电话去江州金融周刊问问看。”
她扯着几近呆滞的冯斌走出空病房,一把撂在厉晋远面前:“有江州金融周刊杂志社的电话吗?让他联系上主编,有个消息需要确认。”
厉晋远压根没问为什么,打了两个电话,不出两分钟就递给冯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号码。
“这是江州金融周刊杂志社的号码,为了防止你怀疑我们作弊,你自个儿打吧。明天是杂志的出刊日,据说主编现在还在加班。”厉晋远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地讲。
冯斌接过那张纸条,手指止不住颤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才拨出那串号码。
“喂,是江州金融周刊吗?”
回应他的是个甜美的女声:“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找你们主编。”
“请稍等,我为您转接。”
几声“嘟嘟”的电流声后,响起了一个沉稳的中年男人声音:“找我什么事?”
冯斌紧张到掌心出汗,结结巴巴问道:“请问,你是江州金融周刊的主编汤松年吗?”
“我是,你是哪位,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我……”冯斌似乎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察觉对方不耐烦,紧张到顾不得礼貌问题,一股脑全问出口,“你认识徐虎吗?他和你是发,为我谋了个企业新闻组组长的职位,你还给他发了邮件,让我在厉家风波后入职。”
电话那头的中年人语气凝重,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听好了,我不认识徐虎这个人,更不可能向他发什么邮件阐述杂志社的职位任命。而且江州金融周刊的企业新闻组组长干得很好,我暂时没有换人的想法。朋友,如果这是恶作剧,请适可而止,我很忙。”
干脆利落地讲完,汤松年径直掐断通话,只留冯斌呆呆站在原地,回不过神。
原来林甘蓝说的是真,他已经成了徐虎的一枚弃子。这几日如同做梦一般,可细想起来,徐虎只不过是付出了一万多块钱,但他却丢了工作,还把自己卷进了乱七八糟的案件里,被警员从被窝里拽起来。
林甘蓝拍了拍他的肩,叮嘱道:“事到如今,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了。徐虎靠不住,但是警方靠得住,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警方,或许可以跟徐虎划清界限。”
冯斌颓丧地点点头,诚如林甘蓝所言,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看着警员把冯斌带走,厉晋远回身,一眼就看见了她微敞的领口,大约解开的时候太过用力,第一颗扣子已经不见踪影,第二颗扣子也摇摇欲坠。
他的脸色陡然阴沉,比面对冯斌的时候还黑,刚想解下外套,才发觉身上还披着李扬那件警服。虽然他没闻到,但总觉得捎带了李扬的味道,皱了皱眉,停下了动作。
“李扬呢?”他神情不悦。
苏元探头探脑,半晌才答:“还在案发现场搜证。”
厉晋远掌住林甘蓝的双肩,稍稍使力,让她面朝墙壁,不容置疑道:“站着等我。”
“哎?为什么啊?”林甘蓝不明所以,但他已经大步流星冲去了案发现场。她摸了摸鼻尖,有些疑惑,什么时候李扬的吸引力比她还大了?
不过半分钟,厉晋远又大踏步往回走,身上已经不见了李扬的警服,取而代之的是手上拎着自己的风衣。
徐慧的病房门口,李扬还没搞清楚状况,一头雾水地朝他喊道:“喂,怎么回事?”
可惜,厉晋远压根没打算回答他,只留给他一个高大匆忙的背影。
他走回林甘蓝身边,给她披上风衣,刻意拉拢了衣领,把前面三颗扣子扣得严严实实,才让她转回来。
林甘蓝低头打量自己,活像电影里的长袍巫师,两只手都被笼在了袖子里,又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儿。
厉晋远却不觉得哪里奇怪,冷声道:“以后别用那种法子了,冯斌不开口,我自然有很多种方法让他乖乖开口。”
林甘蓝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觉得厉晋远有些不高兴,原来空气里弥漫了一股浓浓的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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