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奇,碰一下嘛。”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里燃着某种我从未见过的火焰,让我突然有些害怕。
我想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也没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他应该不会介意的才是,这才没怎么约束自己的言行。
现在看来,好像是我想错了。
苍穹似乎并不是我想的那种好相处的人。
于是我缩回手,向他解释道:“我就是碰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苍穹陡然凌厉的眼神这才微微有些缓和下来。
“以后别碰我。”
说完,他转过身。我看着我们相携在一起的手,对他所说的“碰”的界限理解得十分模糊。
什么是“碰”,什么又不是“碰”,我们现在这样算是“碰”吗?
苍穹是不会回答我的,因为我也没有问出口。但即便不说,我也知道这些问题他是不会说的。我们有一种别样的默契,就像他知道我是个堵不住嘴话痨,而我知道他是只双标狗一样。
其实这样也不赖,我想,跟着他朝山下走去。
只要脱离我原本的生活轨迹,我对一切事物的接受程度还是蛮高的。因为原本的生活,对我来说,代入感太强,我的各种情感都随着那里的人的变化而发生极为敏感的反应。
但在这里不一样,我可以当做我只是在参与别人的生活。
就像是演戏,对我来说原生世界是我的生活,但在这里,我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演员。
没有那种迫切的既视感。
所以面对苍穹,虽然我会对他的言行做出反应,但事实上,我其实并不怕他。对于他到底怎么想的,我会好奇,却并不在乎。
我们走了半天的时间,终于走到了山下的镇里。
苍穹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他并不是突然兴起才带我来到这里,相反,他很有目的性。
山下的镇子里很热闹,不是普通的集会的热闹,就好像是所有来这里的人都带有某种特定的目的。他们行色匆匆,只有小部分人的脸上才会带着笑意,大部分人都是面露或多或少的愁色。
而且奇怪的是,那些成年人手里几乎都拉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我看了看他们,觉得自己应该是这里被拉着的最大的孩子。
苍穹在一个铺着红纸的摊位处登记领了一块木牌交给我后,便松开我往外边走去。
“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他对我说,我捏着牌子站在原地,显得十分突兀和尴尬。
他不管不顾地跑开了,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听话的幼童。
后面有家长带着他们的孩子挤上来,他们也是领木牌的。我便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蹲着,顺便无事,拿起手里的牌子仔细看了看。
这是一块暗紫色的木牌,木质很好,上面雕刻着一扇古朴的大门,大门上方的有块方形的牌匾,上面刻着“登箓司”三个字。
我不知道“登箓司”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某个机构。但我也不在意这是什么机构——我只知道,我跟着苍穹走了小半天的山路,到现在还没吃早饭。
我饿了。
我蹲在角落里,一边饿得头眼发昏,一边数着时间等苍穹回来。
一对身着绸缎衣裳的母子停在我面前,孩子手里也攥着块紫色木牌。
“娘,你说我能被仙长选中做徒弟吗?”孩子期待地问母亲。
“当然可以,刚刚的仙师不是说了,你年纪小根骨也不错。只要努力,仙长一定会收你。”
“只要不像她一样。”那孩子的娘亲抬手指着蹲在墙角的我,作为教育她儿子的坏榜样:“这样没志气的,仙长定是看不上的。”
没志气的我:“......”
我这个人向来不爱吃亏。听到她这么说,我正要站起与她理论理论什么叫出息,什么叫没出息。
但前面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喧闹声,那对站在我面前的母子突然激动起来。
“快、快!”她推了推她的儿子,催促他:“仙长来接你们了,赶紧过去,别耽误了。”
“娘!我舍不得你!”
他娘从怀里拽出一块白色的棉帕子揩着眼睛,一边推他一边道:“说什么傻话呢!成仙是有大造化的,要是被仙长们看到你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看我不揍你。”
他们在我面前依依不舍,我蹲在他们后面的泥地上,无动于衷。
我只想,苍穹为什么还没回来,是不是把我骗到这个世界后卖钱换酒了?多亏了金羽的荼毒,现在我的脑子里除了装了个大写的饿字外,就只剩下一堆乌七八糟的情节。
不过还没听说过,鸟还能喝酒的。
我看了看那块雕刻着“登箓司”的木牌,拎着上面的红色系带,让它在我眼前左右摇摆。
唔......就像块怀表?
我想,但我并没有打算催眠谁。我不会催眠术,只会用精神力麻痹对方,可现在我也使不出精神力。
所以我只是无聊在找事玩。
“你不走啊?”刚刚那妇人送别了她儿子,见我半天不挪窝,转头问我道。
我摇头。
“等人。”
面对外人,我就不是个话痨了。
妇人像看神经病似的看了我一眼,摇头转身走了。
我从泥地上站起,踮脚看着远处白色敞顶的马车。
看来这个“登箓司”很有钱。我想。
十二匹肌肉匀称的黑色骏马拉着一辆三米宽、六米长的木质马车。马车框架上镶嵌着金玉、珍珠等一堆稀有宝石,珠光宝气地直晃人眼。
衣着普通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被带上马车,豪奢与朴素在这一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突然明白了那妇人所说的大造化是什么意思了。
登箓司这么有钱,她儿子成了里面的弟子自然也短不了钱财,可不就是大造化嘛。
没意思。
我又蹲了下来。
看来登箓司是给了苍穹不少钱财,他们缺根骨好的弟子,苍穹看着也不像只有钱的鸟。果然他是把我给卖了!
买卖小孩,尤其是像我这种外来、更没什么依靠的,实在是太可恨了。
我随手将那块紫檀木的牌子给丢到泥地上,污浊的泥水溅在那上面。
再名贵又怎样,不还是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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