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在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听见最倒霉的事了。
    而我则是愈加地倒霉，因为那位发现我嚼舌根的当事人，好巧不巧地还正是这世界里的皇帝。
    我除了要担心现在尴尬的气氛之外，还更应该担心我头上的这颗脑袋。
    作为一个不事生产，只想在皇宫混吃等死的米虫，我深谙得罪了皇帝那就等于断了活路的道理。
    而现在，我竟然一不当心......无论是什么借口，总之，我确实是在背后将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而且，还被皇帝给抓了个正着。
    ......
    我立刻转过身，用我觉得最为标准、恭敬的模样给皇帝行了礼。
    “陛下。”
    我的脸上挂着我能做出的最为得体的微笑。
    皇帝背着手。
    “怎么不继续说了？”他笑着问我：“朕觉得成美人说得极为有理，还想再听几句呢。”
    我几乎挂不住脸上的微笑。
    “陛下说笑了。”我木着脸：“臣妾出身卑微，不懂得宫中的道理，这才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还望陛下恕罪。”
    “哦，你哪里说了不该说的？”
    他面上带着困惑。
    “我倒觉得说得极为有理，比那尚仪宫的姑姑恐怕也不遑多让。”
    我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只将自己表现得更为恭敬。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也大概有了点数。好歹是个妃子，就是他瞧我不喜，应当也不会立刻找个人来杀了我的头，倒是会有可能将我贬去做个宫女。
    既然心中有了底，我便又镇定下来。
    “陛下夸奖我了。”
    “娘娘......”
    “闭嘴。”我轻声叱小绿。
    皇帝挑眉瞧她。
    “这小丫头想说什么？”
    我侧身挡住小绿。
    “陛下，小绿是臣妾从宫外带来的婢女。年纪小，还不大懂得宫中的规矩，臣妾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
    “成美人，我问你了吗？”
    他气势汹汹。
    我心中惴惴，忽然有了一种今天不能善了的感觉。
    可这不应该啊。
    按理来说皇帝九五之尊，为何会非要在这里同我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秀女过不去？
    或许是因为昨日？
    我反复回忆，难道是那时讨了他的嫌，所以他故意留我下来，好在以后找我的不痛快？
    我来不及想太多。
    小绿吓得扑通跪倒在地。
    “陛下，是小绿不懂规矩！不该说话的！”
    “不懂规矩，就该好好学规矩。你说是不是？”
    皇帝没问我，他转头问身边的杨內侍。
    “是。”杨內侍躬身回答：“圣上面前言行无状，当领罚二十杖，充入浣衣局。”
    二十杖？
    我心中惊愕，小绿这么小，体格也不比年轻男人强壮，罚二十杖不就明摆着要将人打死？
    “既然如此。”
    他随手一摆，杨內侍便命人上来拿人。
    “陛下！”
    我情急地挡在小绿面前。
    皇帝挑眉看过来。
    “你还想说什么？”
    小绿紧紧抓着我的裙摆，眼里满是恐惧。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昨日还兴高采烈地跟着我进了金银窝，以为日后能享福了，今日便就要下刑场。
    可我不会让她下刑场。
    皇帝眼里带着一分讥诮的目光。
    我甚至都不明白他那分讥诮从何而来，便已经握上了她的手。
    我缓缓跪下。
    “请陛下饶了小绿。”
    “呜呜......”
    小绿颤抖着抱紧了我的手臂。
    “请陛下饶了小绿。民女觉得，民女也不是陛下的有缘人。若您瞧着民女不喜，还请您宽宏一二，能够放了民女与小绿出宫。”
    “你好大的胆啊！你就不怕朕将你贬为奴籍？”
    杨內侍也扑通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
    我其实是不怕的。
    因为我知道他即便想拿我怎么样，可我若是想要全力一搏，离开这里也不过只是一瞬的事。
    但我放心不下小绿，她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与我最亲近，带我最好的人。我同她不是朋友，不是亲人，可她这种毫无保留的亲近，倒让我觉得，我恍惚间就有了个妹妹。
    能量是没有兄弟姐妹之分的。
    这份情谊对于我来说太过稀有，也太过珍贵。
    我有时候也会想，或许我对苍穹也曾有过情谊。可说到底，他出现的时候不对，我们分开，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结果。
    我没有回答他。
    因为我不会说话。
    我怕到时候说得多了，反而惹得这皇帝大怒，将我与小绿一同砍了就不好了。
    于是我选择闭嘴沉默。
    “你不说是不是？”
    那皇帝急了。
    他来回踱步，脚步跺在地砖上，跺得踏踏响。
    “好，你喜欢跪。”他伸手指着我的鼻子：“既然你爱跪，那你就跪在这里！天不黑不准起来！”
    他气冲冲地走了。
    “小绿，你起来，先回去吧。”
    我揉了揉她的发髻。
    “我不要！”小绿哭着抱着我的胳膊：“这回都怪小绿，要不然陛下不会这么对您的。是小绿说错了话，连累了您！”
    我有些无奈。
    “无事。”我拿出帕子擦去她脸上的眼泪：“你先带人回去，再带些吃食回来。按陛下的意思，是要让我跪到晚上，可我一餐不吃东西便熬不住的。”
    小绿抽抽噎噎。
    “可小绿不想走啊！”
    我捏了一把她的脸。
    “可你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啊。”
    她还是拽着我的衣袖一股油盐不进的模样。
    我轻声叹息。
    “东玉。”
    “奴婢在。”
    “你们带小绿回去，然后再拿些吃食过来。”
    “是。”
    东玉和另个宫女合力将小绿从地上拉扯起来。
    我看着她们远去，人影消失在路径之外，便拍拍膝盖站起身来。
    跪到傍晚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真跪的。
    我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亭子上，心里估计着，趁这机会砍了那蛮不讲理的皇帝，再带着小绿成功离开皇宫的可能性有多大？
    如果是我自己的话，那就是百分之百。
    但如果带上一个胆小怕事，心理素质又极差的小绿......没准还没跑出西华门就被禁卫军当做刺给抓回来了也说不定。
    最便捷的一条路就这么断了。
    我心里不由得有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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