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易物咒并不是寻常能用到的咒语,要准备也未必会准备到它。幸得身上还有些空白符纸,依照样式画出来便是了。
朱幼安知道何灵身上不会带有朱砂,又看她微笑着看向自己,“看吧,我就说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秦家血比朱砂管用多了。”
说完,拉过何灵的手,“这次还是用左手吧,留着右手做点其他事。”
何灵点头,“秦家血倒是十分管用的,不过以后真得在身上备些朱砂,若是次次都用我的血,那我可太吃亏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个梦就是这么不讲道理,非得强调家族血脉。”
“幼安,若是驱邪联盟五大家族谁家没有生得一儿半女的,那他们家的法术不就从此失传了?这个设定可真是不合理。”
“别说这个梦设置不合理了,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只怕……只希望我们能先找到梦主,或许还能将这个梦的基调扭转过来。若是被别人先找着梦主,只怕我们的处境更糟糕呢。”
何灵有些不解,“幼安,你是不是担心这个梦会越来越糟糕,还是担心方大松他们先找到梦主?方大松再怎么厉害,都到了第六层了,梦主总会在大体上把握梦境的方向啊,他总不能左右梦主的想法了吧。”
“走一步看一步吧,只希望这只是我们道吉和西川是这种气氛,若是跟陈晓峰、韦远他们汇合了能将梦境气氛扭转,那这个梦也不会太难了。”
何灵知道朱幼安在担心,但却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幼安,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没事的,咱们几个人在一起,怎么着也比方大松那群乌合之众想得周全的。嗷~~”
朱幼安趁着何灵说话跑神的空档,将何灵无名指给咬开了,挤了挤手指上的伤口,“行了,咱们先把这一关过了,来趁血液还热乎着,赶紧把易物咒画出来。”
何灵哭笑不得,“这秦家血才能画符这一点真是不好,你每次都这么积极地咬我,我待会儿也要咬回来。”
朱幼安挺大方的,“你画完了易物咒,可不就要我画龟息术的符纸了?咬回来咬回来,你想咬几口都可以。”
没事让师父多罚几次的优势体现了,虽然易物咒十分冷僻,可架不住何灵、朱幼安两人总是调皮捣蛋闯祸被罚。
罚多了,再冷僻的符咒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了。
何灵画完易物咒,朱幼安拈了个咒语,手指上的伤口瞬间愈合了。
这一法术何灵从来没在秦家或者蒋家秘术里见到,不禁惊叹起来,“幼安,你从哪里学的这治疗术?如果这治疗术能加以改进,以后我们也不怕受伤了。”
朱幼安将手指递给何灵,“报仇吧,现在换你咬我了。”
何灵握着朱幼安的手,“你从何处学的这治疗术?我也要学一学,学了我们一起改进它。”
说着话一口咬了下去,“好了,你咬我两次,我终于还你一次了。”
“还欠一次,要不要再要一口?”
“不咬了,先欠着吧。一直以来都是别人欠你的,让你欠我一丝一毫也好,你就总惦记着了。”
说完将龟息术的咒语细细告诉了朱幼安,就着手上的鲜血将龟息符纸也画好了。
朱幼安将何灵身上已经显色的隐身符揭了下来,“咱们画的符纸到底是缺了些什么呢?为什么这隐身符这么快便显了色?好在咱们已经出来了,若是在高府里显了色,咱们可真是被抓个现场了。”
何灵想了想,“也许就是你说的,这个梦里太强调家族血脉了。咱们这具身体年纪尚幼,以朱砂画符到底镇不住符纸,所以显不出秦家、蒋家法术的真正高明之处。可是以秦家、蒋家血液来画符纸,效果又十分地好,那就是五大驱邪家族以血脉相互传承的。师父总是说我身上有秦家历代的精骨血脉,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朱幼安又贴了一张隐身符到何灵身上,“不知道待会儿进去是什么情况,就算效果不太好,也得先隐着进去看看吧。”
再次祭出桃木剑,揽了何灵的腰肢,“还有什么要说的没?咱们待会儿变成两棵树就不能再说话了啊。”
何灵眨巴眨巴眼睛,“只要跟你在一起,变成两棵树不言不语也是好的。”
朱幼安笑道,“你总是这般会说话。”
踏上桃木剑,两人又一次飞升过高墙,轻轻落在了高府墙内的草地上。
因为陈天师等人特意叮嘱过不能动府上任何一条白绫、招魂幡,哪怕是已经燃烧殆尽的都不能动,现在高府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何灵二人落在草地上,没有了白绫遮挡倒是一目了然。
朱幼安揽了何灵的腰肢,两人信步向前走去,走到高少卿肉身复活的那堆灰烬前,朱幼安定住了。
何灵看了看周围,确实是这里最为空旷,指了两边对立的两棵大树,“幼安,咱们就挑这两棵树吧。你在这边,我在那边,挨得比较近,若是有什么事,倒也可以相互照应着。”
何灵先将易物咒放在朱幼安的手心里,“咱们先站好了位置,等我们都变成了树你再使龟息术啊。”
其实不用何灵叮嘱,朱幼安也知道操作的时间顺序,可是何灵这样细声细气地叮嘱着他,他倒是觉得挺开心的。
何灵看他脸上露出笑容,“幼安,你笑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信不过我的技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跟我叮嘱这些,倒是让我十分开心的。”
“为什么呢?”
朱幼安将龟息符纸放了一张到何灵的手心里,“因为你这样嘱托我,让我觉得有人特别在意我。”
何灵一想到朱幼安俊美的模样,叹了口气。
“怎么了?难道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你这样事无巨细地一件一件嘱托我,让我觉得你特别在意我的事。”
“我是特别在意你的事的,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性情高洁品貌俱佳,定是有无数人对你好的。”
朱幼安在何灵的手心上捏了捏,“那不一样的,你跟别人不一样的。”
这句话让何灵十分欣喜,反捏了一下朱幼安的手,“那就好。”
两人分别站在树下,先后驱动咒语,何灵只觉得眼前一阵白雾闪过,自己的视野忽然变得极高了。
眼睛看过去,果然看到朱幼安在自己眼前,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十分逗趣。
何灵想起当初两人变成连理树时的情景,偷偷想要踏出一只脚,却发现自己果然一步都动不了。
何灵想喊一声“幼安”,可是连自己都只能听到“沙沙”的树叶响声,看来这龟息术真是十分了得啊。
也好,这样看来自己二人会安全了许多。
更奇妙的体验是,变成了树以后,何灵竟然没有了饥渴的感觉。脚下似乎有源源不断的能量向自己汇来,暖洋洋的阳光投射到身上,让她觉得温暖又满足。
难道这就是做一棵树的体验?
两个人……两棵树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站立着,除了风吹过时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直站到了夜幕降临。
早些时候何灵听了陈天师的话就推测他们晚上可能还要进行什么仪式,自己二人早早地变成了两棵树神不知鬼不觉地守在这里,就是为了要看看他们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夜幕才刚刚降临,就看到有一队黑红长袍的法师手上端着托盘鱼贯而出。
这就开始了吗?
有法师从何灵身边经过,口中念念有词地继续往前走着,并没有对何灵这棵树有什么特殊之处。
何灵原本十分担心自己的易物咒被看出来的,看了他们这操作,放下心来,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二人。
何灵数了数,一共十二个法师。
他们以高少卿肉身复活之处为圆心,里外两圈相互交错站成了两个圆圈。
过了一会儿,陈天师吹着笛子慢慢从暮霭中走了出来。
天师吹笛子?
何灵觉得这操作十分的好奇,这是什么咒语?
因为何灵、朱幼安挑位置的时候特意选了高少卿肉身复活之处,所以那陈天师吹着笛子一路走来,刚好就走到何灵、朱幼安两人中间站立不动了。
陈天师吹奏的曲调十分简单,何灵听了一遍便记了下来。
这曲子简单归简单,可何灵听了以后觉得心中有些烦躁,也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苏致远。
一想到苏致远,何灵呼吸就重了起来。
陈天师吹着笛子左右望了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是又不确定。
何灵再如何烦躁也不敢让陈天师逮个现场啊,赶紧望向对面的朱幼安。
一看到朱幼安面无表情的脸,何灵心底那股烦躁立刻消减了下去。
何灵知道陈天师这笛声有些古怪,只怕会将人引到邪路上去,自己现在变成了一棵什么都做不了的树,若是叫他发现自己这棵假树,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可因为前几个梦境的折磨,自己对音律一块实在是深入骨髓了,得想办法分散一下注意力。
何灵强迫自己将神思放在朱幼安身上,第一次见到朱幼安时的情景。
第一次见面,他便握住了自己的手……
两个人一同进了杨天白的梦境,自己扮成熊本熊去他公司做兼职……
后来两个人进入梦中梦,变成了连理树。
何灵想起那时朱幼安耍赖的模样,大概那时候他就对自己毫无防备之心了的。
再想起两人手上十分丑陋的心形图案,想起朱幼安想为她挡伤害的一幕幕。
何灵将梦中与朱幼安相处的一幕幕全都回想了一遍,心中只剩下感动和温暖,再无一丝烦躁。
何灵想往事愣神的这一会儿,又听到十二个法师口中越来越大声的咒语,同样也是每一个咒语单词都听得清,但是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何灵记忆十分好,她不仅将头先他们念的咒语记下来了,陈天师吹奏的曲调记下来了,现在法师们念的这些咒语也硬记了下来。
自己就算不知道,回去问师父,她老人家一定知道的。
过了一会儿,何灵听到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循着声音望过去,何灵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不过身为一棵树,她也叫不出来的,倒是还算安全。
原来那“咚咚咚”的声音,竟是高少卿直愣愣地蹦着出来了。
刚才陈天师抱着高少卿的时候,高少卿还是十分虚弱的,这会儿看他蹦得像脚下踩着弹簧一般,这感觉真是惊悚啊。
高少卿一步一步向着何灵蹦过来,幸亏何灵是棵树啊,否则早被他这怪异的模样吓得叫出声了。
他左边脸上一片酱黑,右边脸上一片赤红,明明现在已经是暮色沉沉,他脸上的两种颜色却能看得一清二楚,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脸上打着光。
蹦到何灵和朱幼安中间的灰烬上,高少卿“唰”地一下睁开了双眼。
何灵一看他的双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就是一红一黑异色双瞳。
陈天师将笛子吹得更为激越,何灵原本已经满心甜蜜又被这笛声激得烦躁起来。
站在灰烬中的高少卿像个机器人一样,向左边歪了歪脖子,又向右歪了歪脖子,何灵能听到他骨头“嘎吱嘎吱”的响声。
陈天师吹完这一遍,那十二个法师将手中托盘向空中一抛,那十二个托盘竟变成了十二张画有图案的符纸。
原来竟不是托盘,而是浸了什么东西的符纸。
十二张符纸闪动着一片刺眼的红光,围成一个球形向高少卿慢慢飞来。
那符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高少卿,他动作开始变得灵活了起来。
高少卿四周全是这些红色的沉重符纸,只见他贪婪地将一张张符纸扯了下来,好像得了什么人间美味一般,将这些沉重的符纸生生嚼食吞下了。
陈天师又一次吹奏起那简单又让人烦躁的曲调,高少卿的动作越发地粗暴起来,三两下就将十二张符纸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这十二张符纸后,高少卿喉咙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竟开口说话了,声音就像在砂纸上拉过一般粗糙,“人呢?还有人呢?”
陈天师吹完这一遍,提了声音喊道,“高管家,放人吧。”
何灵心中一冷,难道……难道他们这是要用童男童女为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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