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宇把拖把一扔,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时间还太早,阳光还没有太毒辣,阳台也还不太热,甚至能够感受到阵阵凉风,可是这样的好天气看得他更加觉得难受。
他伸出手指,拨弄栏杆上将落未落的油漆碎片,以及弯角处的铁锈,用手指拈了拈,让风把那些碎屑带走了。
非得要见面了吗?躲不过了吗?难道要等着顾哲明上门要走音响吗?还是等明天再送过去?或者干脆去外头待一天好了。
脑袋里的想法有很多,但每一个都有瑕疵,能被他挑出好多毛病。他渐渐把问题转移到审视自己身上,怀疑自己是跟周总学了挑剔的坏毛病。
……哎,什么挑剔,分明是自己太怂。
怂到不敢疯狂一回,怂到永远心怀顾虑,怂到为一个人紧闭心扉,却也不敢对那个人敞开心扉。
然而,他明知得不到又心存希冀,不敢触碰又不敢离开。
他也想改变啊,他多想改变啊,可是话到嘴边会变味,伸出去的手终将被收回。那浮动在心尖的零星的喜悦,最后也会变成讽刺。
如果他高中毕业后永远不再遇见顾哲明就好了,七年忘不掉就十年,十年不行就十五年,十五年不行就二十年,时间会冲淡一切,没有被冲淡只是因为他存在的还不够久。
可是,他现在连一个上午都要熬不过去了,他怎么去熬那么多岁月?
他摘下眼睛,眨着湿润的眼睛眺望,一片红红白白的高楼,漆黑的玻璃窗,绿色的草坪,在他眼中不过是模糊的色块,不知是因为近视,还是因为眼里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顾哲明拿着盆走到阳台上,盆里面是刚甩干的衣服,他估摸着晒上俩小时就能干透收回来了。
住在这公寓里的感觉让他回忆起自己留学的第一年,那时候学校硬性规定新生需要再学校里住宿,他的生活中一下子多了一大团琐事要他自己处理,那一年真的辛苦得像打仗一样,不过也正因为有那一年,他这种从不干家务活的人现在勉强能够照顾自己了。
刚放下盆,正准备踮起脚去够衣架,他的余光忽然瞟见了隔壁阳台的穆宇。
那个身材单薄的男孩子正蹲在阳台灰色的水泥地上,眼镜被摘了抓在手里,脸埋在另一只屈着的胳膊上,是个不太适合打招呼的样子。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角犹有些红,屈着的白皙手臂伸展开来,上面多了一块淡红色的压痕。他目不斜视地把手伸到一边的小几上摸索,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然后站起身来。
顾哲明往房间里退了退,目光却仍投注在他身上。看他回房时被台阶绊了个踉跄,忽然间心有所感,把衣服晾晒完了之后,直接跑去厨房了。
穆宇刚长吁短叹完,一回到客厅,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嗡嗡嗡直响——他在公司用惯了震动模式,周末也不记得换成响铃模式。
拿起手机,还未能看清来电显示的是谁,对方就挂了,一翻记录,十几个未接来电,个个触目惊心,因为它们都来自周总。
他赶紧回拨过去,电话一接通便是一阵骂声,他立刻将手机拿离了几厘米,小跑进自己卧室,关上门:“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周总您说。”
“东西全在你邮箱里,自己看,现在立刻到公司来!”
挂电话的时候,他听见周总骂了一连串绕口令似的脏话,也不知是针对谁。不过现在他来不及考虑许多,更来不及伤春悲秋,如果不立刻赶去公司,周总能把人扒层皮——她周扒皮的恶名可是其来有自。
连带着换衣背包,他统共用了两分钟,蹲下身穿鞋时,门铃响了。
第11章 混乱
顾哲明站在门口,举了个装满香肠的袋子:“这是蜡烛的回礼,昨天我在超市尝过,很好吃的。”
他知道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应该吃甜的,比如甜甜圈或者泡芙,悦才的办公大楼附近有家名叫clair的甜品店,颇受CBD中饱受工作摧残的白领们欢迎。可惜他家的厨房并没有这些含有鸡蛋的点心,只有一堆像速冻水饺这样的半成品食物和两大瓶一升装的橙汁。
穆宇明显是吃了一惊,他盯着那袋香肠看了两秒,才把门敞得大了些,露出他脑袋以外的部分。他伸出一只手接过香肠,说了句“等一下”,便脱了鞋回房,不一会儿便拿来那只蓝牙音响,垂着眼帘将东西递给他,“我刚刚发现……你忘了这个。”
才哦,谢谢。”顾哲明接过音响,根本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看着对方衬衫长裤的装扮,往后退开了一点,问道,“你这是……去公司?”
“嗯,有急事。”穆宇边说边穿了鞋出来,关上门,朝他点头道,“再见。”
顾哲明看他匆匆忙忙跑到电梯边,伸手连戳了几下下楼的按钮,感觉他这模样不像是去加班,而副像高中生赶着去上学。
电梯终于升上来了,穆宇闪了进去,头还是低着,抓着电梯扶手的手渗出了汗。
他从顾哲明的视野里逃出来了。
事情比他想象中来得容易,让他有些难以置信,他心里回想起顾哲明说话时的语气,感觉相当自然,坦坦荡荡的,也不知是瞧没瞧出端倪来,让他这心要上不下的,不知该做出个什么反应。
这些念头只在他心头停留了片刻,等到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他就顾不得那许多,直接往外跑,在大马路上拦了车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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