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进门殿下就一直黑着脸,午膳时还特意多要了一只烤全羊(……),侍膳的小太监们(尤其是刚才奉命搬挪金像的那几个)不由露出几分惶恐之色,不是面色惨白就是十指发抖,站在案边大气不敢出一声。
罪魁祸首倒是气定神闲,全不当回事似的问她一只羊够吃吗(……),要不要再添些菜蔬果品:“羊肉上火,秋日又易生燥气,多食恐怕伤及肺腑。”
冯献灵深深看了他一眼,按捺住塞他一嘴肥油的冲动,也淡定道:“不必了。”
语气不善,果然还是生气了啊……良俤身后的小太监们集体瑟缩了一下,脑袋一个比一个垂得低,好在无人向她请罪,亦无人跪地求饶,吃着香喷喷油滋滋的烤全羊,殿下心中气恼稍平。
初封储君时下狠手整治过几次东宫风纪,太极宫内如何她管不着,至少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容不下背主反复的叛徒。
不论名位高低,也不论得宠与否、家世如何,既成了某君的奴婢,其吩咐就打不得一丝折扣,琵琶另抱、良禽择木而栖的昏话更是提都不必提。
一生沉寂、郁郁不得志之人起码能在东宫留个全尸。
鲜香油润的烤羊香气经久不散,冯献灵吃饱喝足,端坐在胡床上随便挑了本佛经翻阅:“孤记得你家与荀家有旧?”
一如彭公所料,今日清早往甘露殿请安时至尊以朝中学士多是男子,教导宗女或有疏漏为由,请她举荐几名‘堪为表率’的当朝仕女。暂时不能重回朝堂,这是准许她跟进女学一事的意思了。殿下回到东宫思虑良久,从记忆里扒拉出了一位少有才名的女道卢氏、一位三嫁守寡的荀门娘子,加上彭掞曾孙十八娘、永州才女柳如晦,正好凑齐四人。
豪门士族房支众多,虽说她有位伴读就出身荀氏,不过荀豫乃长房次子,这位才名远播、被批为‘贵命’(周人认为倘或几任夫主都死于娘子之前,则该娘子的命为大贵之命,非士大夫不能迎娶)的十二娘却是四房所出,因此不算很显眼。
陈菩点罢檀香尤嫌不足,又命人将门窗全部打开,回身应道:“殿下想问谁?”
冯献灵得意不已,以书掩面笑弯了眼:“四房十二娘,你听说过么?”
陈君微一迟疑,还是摇了摇头:“我祖父亲妹嫁与了荀氏三房,三房与四房常年不睦。”
这位荀十二娘在颍州当地声名极盛,一来出身名门,二来相貌英美,三来才高气傲,虽然早过花信之年,往荀家求娶之人依然多如过江之鲫。
陈菩少年时有幸拜读过她的诗作和书法,从容写意、酣畅淋漓,足以羞煞无数士族男子。
“这么说她无意再嫁?”冯献灵眯了眯眼睛。
不知不觉还是被套了话的良俤一脸郁闷:“……也许吧。”
时人不讲究为夫守贞,名门女郎尤其,二嫁三嫁者不在少数,少有未过育龄就在家守寡的。荀十二娘自前年归家之后,似乎再没传出什么婚姻方面的传闻。
简单小睡了半个时辰,殿下乘着舆轿重回丽正殿,鱼常侍带人迎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冯献灵瞳孔微缩,只见殿内立着一道檀色的人影。
姚琚若无其事般笑着向她张开双臂:“怎么一身羊肉味,先更衣?”
皇太女在讶异、窃喜、恼怒和‘哼,孤可还没消气呢’之间犹豫了一刹,垂着眼慢慢走进他怀里:“原来妃君长了脚啊,还知道亲自过来见孤。”
宫娥奴婢们识趣的退下。太女妃安静的抱了她一会儿,郑重其事道:“前事种种是琚之过,不该说那些推三阻四的话,辜负了殿下一片心意,还令殿下心生误解。”
她没挣开他,埋在他胸口冷哼一声:“何来误解?龙子已降,天下都等着孤退位让贤呢。”
“懿奴……”这口气活像是三岁小囡撒娇撒痴,他无奈又好笑,深吸一口气后艰难启齿道:“我确实有私心,父亲早逝,姚门式微,这十数年来舅舅舅母待我们母子大恩难报,我不是信不过殿下,我是信不过……那位。婉娘毕竟是我表妹,身上挂着东宫的招牌,我怕有些事本可避免却因人在神都而避闪不及,最终殃及无辜。”
她闻言哦了一声,终于肯抬头看他了:“你未免太不了解至尊。姚琚一日是我东宫正妃,罗氏就一日可以算作孤的表妹,倘若至尊真的注意到她,天涯海角又有什么区别呢?”
七出(部分h)
对高坐云端的大周圣人来说,其父歙州司马都实在过于渺小,何况是他女儿?母皇日理万机,分神给罗娘子必定有个掷地有声的理由——譬如谋反、譬如不义,那种情况下除非……除非她立即登基,否则没人救得了罗氏。
姚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冯献灵莫名又有些不开心:“她一个小娘子,至多做些校勘整理的事务,哪有机会犯那样的错?何况有彭家十八娘在,宗室姐妹们未必顾得上她。”
这个恩典是女皇施给东宫、施给皇太女的,罗婉若不是他表妹,怎么也轮不上这样的机缘。论亲疏,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说彭掞做她阿耶太老了一些,彭家女郎私下称呼她一句师姐却不算太过僭越;论才名,一个不过在江南东道小有名气,一个却是名动两京的女校书——十八娘随祖父在齐州任上时,某新科及第尚在守选,还未正式封官的士子携诗拜见,彭大郎赞他‘文采灵动,字字琢磨’,哪知年仅十岁的小娘子见了,提笔便改了三处,一时宾主皆怔,该士子入朝后甚至专程上疏,为彭十八娘请封校书郎。
至尊虽未允准,女校书之名却从此传遍两京。
“所以你大可放心。”她气哼哼的重又将脸埋进他怀里。
姚琚揉了揉她的肩,又伸手捏捏她的耳朵,终于低笑出声:“殿下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冯献灵一呆。吃吃吃吃吃醋?她确实为他的坦诚心酸心喜,认为此举多少证明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不管是恐惧失宠也好、另有所图也罢,他愿意亲口解释,她……她就再信他一次。此事仅限他们夫妻二人之间,殿下可以立誓为证,绝没有因此对罗氏或罗家生出什么刻薄之心,吃醋嫉妒什么的,根本是他污蔑她!
“我才没有!”小娘子更生气了,嫉妒乃七出之六,普通妇人若被安上嫉妒的罪名,多半是要被夫君休回娘家的(当然,法不外乎人情,大周妒妇多了去了,也没见个个都被休妻)。
她又变回了刚见面时的模样,眉眼透着委屈,嘴角却向下压成一条直线:“你是不是对孤有很多不满?正好,趁此机会一并说出来,免得日后麻烦。”
姚琚不明所以:“我对殿下并无不满。”
她挣开他,径直绕去后面更衣:“如此,你看不见孤、孤也看不见你,不管说什么都赦你无罪,行了吧?”
他愈发摸不着头脑,听闻这话简直哭笑不得:“不敢欺瞒殿下,真的没有不满。”
屏风后面静了静:“你刚才还说我犯了七出。”
天色越来越暗,鱼兴度着时辰吩咐人备膳点灯,里面细细的话音一刻钟前就低不可闻了,他趁机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腰腿,还没来得及进茶房喝口热茶,突然,鱼常侍的右眼抽跳了一下。
恰在此时去药膳局跑腿的小太监不知死活的迎上来,还一脸天真的问他:“陆女史说殿下中午用了烤全羊,那个油大又不易消化,因此晚上没再准备肉菜,止有一道鱼羹和一道蒸鹿尾,外加些胡饼、蒸饼、黄粱饭和新鲜时蔬。”
鱼兴脸色不佳,不太耐烦的摆手挥退他:“知道了。”
小太监犹豫片刻,仍道:“那常侍看,是这会儿传膳还是……”
“我竟不知,什么时候轮到你吩咐我做事了?”鱼常侍皮笑肉不笑的扫了他一眼,“晚膳暂且不急,叫他们等着就是。”
最后一丝霞光也被夜色吞噬殆尽,殿内的温度却不降反升,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不断逸出唇齿,冯献灵晕晕乎乎的抱着他,开始反思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就……白日宣淫起来了?
多日不见,他实在想她的紧,挽着她的一条腿抽弄了一会儿,又嫌这体势不便用力,干脆将人抱了起来,后背顶在墙上,一下下的向最深处碾撞。
“呜、如琢……”初相识时殿下怎么也不会想到,翩翩琢玉郎也有这样的时刻,狼狈的、气苦的、沉沦的,浑身浸染着情欲,像要跟她一起融化在这无边宫禁里,“舒服……啊啊……如琢、好舒服……”
没人敢进来点灯,如霜如水的月色沿着窗缝流泻进来,凝结在窗槛、书案和他的左肩。小娘子紧紧攀附着他,既像害怕从他身上坠落,又像是嫌弃此刻的交合仍不够紧密,她大口喘息着,不住吟叫他的名字。
“如琢、啊……如琢——”
姚琚快被她逼疯了,从前懿奴害羞,行房时总是含含混混的唤他,似一团羽毛含在喉管里,今日不知是不是教他戏笑的过了头,扑他在榻上又咬又闹不说,就连呻吟都比往日动情大胆。
“很舒服是不是?”花液沾湿了衣摆,他忍不住一口咬在她的脖颈上,缠磨吸吮、吐息喷涌,“还想不想更舒服?”
小娘子畅意的浑身一紧,十颗脚趾绷直又蜷起:“给我……哈啊……阿琚、阿琚给我……”
挽在膝弯的一只手很快游移至胸口,深秋衣裳重重,层叠领衽下露出两捧雪笋似的乳肉,一捧被他含在口内,一捧教他肆意揉弄。
“呜呜呜呜……”她成了一汪水,在他掌下旋荡流淌。
“怎么又哭了?”他好笑又迷茫,喘着气喃喃自语,说话时睫毛上的汗珠簌簌抖落,接连碎在她的胸口,“不够舒服么?”
没等她呜呜咽咽的给出回答,郎君兀自发起狠来,似要将她贯穿似的疾疾出入她的身体:“这样呢?这样够不够?”
冯献灵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衣料摩挲声与水液淋漓、近在咫尺的交姌声,他的喘息以及自己的尖叫一起湮灭了所有感官,情潮推她向上她就向上,情潮要她往下她就往下,好不容易天地日月重回眼前时,窗外点着三五颗似烛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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