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心和尚却沉默了,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看样子并不打算向陆正解释为什么赶往佛山,又怕说多了被陆正猜出什么,索性闭口不言。
陆正见他不说,也不好勉强,便自顾自道:“大师您原本是打算带着这几位大师一起在人间游历,这件事料想也已经通知了嗔怒山并得到火焰庵的准许的。但是现在却是匆匆忙忙赶回修行界要前往佛山,那就是说并不是大师您有事主动要回去,而应该是佛山传来了法旨,命令大师前往。
佛山召唤大师不会无缘无故,而且大师此前既然说到自己常年不离嗔怒山,那就是说佛山不答可能因私事召唤大师,佛山所召唤的不是嗔心大师您,而是嗔怒山火焰庵的戒师才对!”
“陆施主,嗔心大师就是火焰庵的戒师,火焰庵的戒师就是嗔心大师啊?这有什么不同,贫僧可不懂了?”大智僧忽然插口问道。
大智僧这是担忧嗔心和尚,此番接到嗔怒山传来的消息之后,众僧从人间匆匆赶回,嗔心戒师只说了届时让他们自己回转嗔怒山,而他则是要走一趟佛山,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话了,并没有告诉他们去佛山做什么。众僧本来对于戒师上佛山之事并无担忧,这才佛门反而是极为荣耀之事,心想正戒师从佛山回来便可知晓。
但没想到刚才陆正却说出戒师前路有劫之事,而且戒师并不否认,这才担忧起来。佛门各山各寺之中,虽然驻山、法座、戒师和寺中弟子并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何况嗔心和尚平时素得他们敬重,更是在乎他的安危。所以刚才才有众僧下跪之举。而大智僧更是一直仔细听着陆正和戒师说话,不敢落下一个字,所以听见陆正说到此。才会突然插口。
本来这样的插嘴也是算是违戒之事,但是忧心戒师安危。大智僧也顾不得什么戒律不戒律了,心中抱定念头,打不了到最后多受点罚就是了。此刻有这少年关心戒师,不仅修为又比自己高得多,而且还是天命之主,有天地眷顾,若能出手相助戒师,定能遇难成祥。可千万不能错过了。他见戒师不肯向陆正言明,又踩着陆正话中用意,这才故意有此一问。
果然,陆正也递过来一个会意的眼色,笑着对大智僧道:“这位大师,恕陆正冒昧,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嗔心大师是火焰庵的戒师是不错,但是火焰庵的戒师就一定是嗔心大师吗?那在嗔心大师之前,火焰庵就没有戒师了吗?嗔心大师之后呢?他也不会永远都是火焰庵的戒师,对也不对?”
大智僧点头道:“陆施主所言甚是。是贫僧所言不当。只是陆施主特别强调这一点分别,不知是想说明什么?”
陆正道:“晚辈想说明的就是,既然佛山所召不是嗔心大师而是火焰庵的戒师。那么未必就不会召唤火焰庵的驻山、火焰庵的法座啊,不止如此,甚至别的佛门大山大寺中的戒师,驻山和法座,也很有可能一样被召上佛山啊!如果真的如此的话,那就可以猜想一下,佛门究竟是为了什么事,需要十座大山上的三僧齐聚佛山,这样一来岂不是比较容易猜吗?”
“啊!”大智僧惊呼一声。道:“佛门之中需要十座大山三僧齐聚才能商议决断之事几乎屈指可数,都是佛门之中极为重要的大事……”
陆正道:“至于具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需要那么多高僧齐聚商议,只要看看最近发生的大事。应该就可以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最近的大事?”大智僧眉心一皱,神色有些迷糊,道“莫非是因为率意山一战,所以需要商量应对断慈山崛起的妖物吗?”
陆正摇头:“不对,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嗔心大师就不需要如此讳莫如深,还瞒着诸位大师了!”从大智僧的几句话中,陆正已经明白嗔心大师也没有对大智僧等九僧说出去佛山的目的。
大智僧道:“陆施主说的有理,佛山乃是我佛门至高祥瑞之地,若只是商议如何对抗妖物,戒师又怎么可能遭遇劫难,贫僧之前还以为或者有妖物在半路埋伏,想要戕害戒师呢?如此一说,贫僧倒是更糊涂了,惭愧贫僧还以大智为名,却实在想不到其中关键,恳请陆施主指点迷闷!”
陆正却叹了口气,道:“其实并非大师无智,而是有些事情,恐怕大师还不知道的缘故。”
大智僧见陆正叹息,神色一动:“是什么事?陆施主何以如此支吾难言?”
这大智僧和陆正一问一答,虽然是有心搭唱,但却也句句不离真实,陆正确实是在推测,而大智僧也确实心中有迷惑不解。听见大智僧问到这里,嗔心和尚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施主真是多智之人!”
陆正道:“大师既然这么说了,就证明晚辈所猜测不错了。大师此番受召上佛山,应该就是为了佛门再立世间尊之事吧!”
“再立世间尊?不对啊,莲华尊尚在,为什么需要再立世间尊呢?”大智僧不解问道,同时心中亦猛地一跳,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佛门世间尊和道门忘情天不同,如无意外,道门每一代忘情天都是执掌道海三百年,便必须卸下忘情天大位,或者羽化飞升,或者退位静修,只要是三百年期满,就必须传位给下一代的忘情天。但是佛门却不同,世间尊之位只会在上一代世间尊涅槃圆寂之后才会传给下一代。不过每一代的世间尊住世也差不多在三百年左右,相差不会太大。
但是佛门世间尊的传承有一点个道门很不同的是,道门忘情天都是上一任忘情天传给自己的弟子,也就是在玄宗内部师徒相传。但是佛门世间尊却不一样,虽然习惯上也经常传给世间尊的亲传弟子,但是却必须获得十山十寺所有驻山、法座和戒师三僧的认可才行。倘若有过半数的三僧不认可,那么即便是世间尊的弟子也是无法接任成为下一代的世间尊的。三僧众会重现在佛门之中挑选以为修行高绝、符合众僧之望的僧人来接替成为下一代的世间尊。而这样的情况以前曾经在佛门发生过三次。
大智僧感到奇怪的就是在此。明明莲华尊还在,怎么佛山会召集十山三僧前去再立世间尊呢?
陆正想起在玄都山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莲华尊,当时莲华尊还邀请自己前往佛山一游呢?但是天不从人愿。自己还未上过佛山,莲华尊便已不在天地之间了。想到这里。陆正仰天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诸位大师还不知道吗?莲华尊已经圆寂了,丧身在妖物黑甲的黑刀之下!”
黑甲就是唐小九,但陆正却认为杀死莲华尊并非唐小九的意愿,因此只说是黑甲。大智僧方才就有预感,但是乍听陆正说出这件事,仍旧是觉得耳边炸开一个惊雷一般,将他们震得心神一丧。个个瞠目结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陆正见到这般情形,心中更感觉到,以九哥的所作所为,不管它是不是黑甲,毕竟涤玄天和莲华尊都是丧身在他黑刀之下,这个仇怨可不是那么容易解的。
过了好一会儿,大智僧等九僧才回过神来,纷纷向嗔心和尚求证道:“戒师,陆施主说的是真的吗?莲华尊真的圆寂了吗?”
嗔心和尚脸上现出沉痛之色。但目光之中透出坚毅之色,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众僧听好了。贫僧收到火焰庵传来的消息,早在十五天以前,莲华尊的确已经圆寂在妖物黑甲的黑刀之下,圆寂之地乃是在万古冰雪原之上。”
众僧听闻此语,个个收敛面容上焦躁伤感不安之色,端正身躯,双手合十,口诵佛号不止。嗔心和尚又道:“本来这件事等你们回到嗔怒山自会知晓,但现在既因为陆施主的缘故提早得知也无妨。众僧当知。此身随缘,如幻如化。如电光石火,如梦露闪电。毫不坚固,并不可惜。莲尊早证脱天境界,生死自在,故而不必伤悲。只是妖物恶行可恨,我等当以护法之心,降魔之志以应对日后断慈山的妖物,可都听清楚了吗!”
众僧当即齐声道:“弟子等听清楚了!”声音之中自有一股难言的庄严悲壮之感。
嗔心和尚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对陆正道:“施主,贫僧有几句话想与你私下一谈,不知可以吗?”
陆正一愣,随即明白他的用意,道:“当然可以!”
嗔心和尚双手一合,道:“多谢施主!”话音刚落,陆正忽觉周身万物气息瞬息万变,随即入目景幻,眨眼之间自己已不再两界山之上,四周云气涌动,白光耀目,脚下所处乃是在一片云海之中。
难道是这嗔心和尚施展偌大神通将自己带到了这里吗?一念方动,忽觉四周万物气息并没有什么变化,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还在两界山上,眼前事所见乃是嗔心和尚的施展的神通幻术罢了。这手段十分高明,并非简单蒙蔽耳目的幻术,而是从心而发的幻觉之境,如独开天地,也似是自成洞天的展开。对于在一旁的大智僧等九僧而言,两人就等于是消失了一样。
陆正知道嗔心和尚这样做,必是有话对自己说,而且还不能被大智僧等九僧听见,便道:“大师,倘若只是再立世间尊,也不至于让您心中如此担忧吧?究竟在佛山之上,还会有什么事呢?”
嗔心和尚道:“施主既然知道莲华尊已经圆寂,难道不知莲尊亲传弟子三十二相也已散念削法了吗?身为世间尊,首先必须是修为高超,能镇压群魔,现在三十二相修为尽废,已是绝不可能再做世间尊了。这一次佛山召集三僧,并不是出自三十二相的法旨,而是出自金刚神云叶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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