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大阵之中,玄黄和蚩尤对立虚空。+◆在这一无所有的无极大阵之中,是真正的一无所有,因为连虚无都没有,一切都处于混沌之中。
什么是混沌?不是想象之中的一团浑浊之气,恰恰是不可想象。因为必有象状,然后能想。虚空未辟,万物尚且处于有和无之间,可以有也可以无,处于这种有无的临界,偏偏又界限未定之际,才可勉强形容混沌。而在这样的混沌之中,一身黑衣的蚩尤和一身白衣的玄黄却还能够存在、能够化显,表示彼此都有着脱天之能,无待无恃的境界。
对峙的双方,各自分据一方,如同遥遥相对的两片天地。在混沌之中如同两个创生的奇点,看似相互排斥的双方,却都是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存在;实际上互为缘起的彼此,却在相互的心念之中有着最为分明的对立。是蚩尤定住了玄黄,让他无法躲开无极大阵的毁天灭地,还是玄黄定住了蚩尤,想要牵扯住他,逼迫对方不敢功归于尽呢?这种对立而又微妙,平衡而凝滞在无尽之中、无始之中、无限之中。
总之,毁天灭地之力并没有如蚩尤所预想的一般爆发!
蚩尤身形不动,目光锁定玄黄,使得他的面容再度变成玄黄的样子,只是一身黑衣却不曾改变。蚩尤身为阵主之一,当然知道无极大阵为什么没有发动毁天灭地之力,他没有回头看身后的烛九阴,只是淡淡地说道:“地妖,创生之际,我在你先;有形之初,我在你后。同在天地间经历多少劫,想不到你会选择背叛我!”原来无极之阵并没有发动毁天灭地之能,却是地妖没有配合他之故。
面对蚩尤的指责,烛九阴脸上有着意想不到的坚定,直接道:“玄黄不能死!”
“哦?”蚩尤的语气显得有些意外,道。“难道你忘记我的话了?不管是谁,就算是妖物,只要拦在本座面前,想要阻止本座毁天灭地的,那就该死。为什么他不能死?”
烛九阴利索地答了一句道:“没有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让他死,所以他就不能死、不该死,也不会死!”
烛九阴说得蛮横,蚩尤闻言也是一愣,目光直视玄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缓缓地点头道:“明白了,原来你喜欢上了他?”
烛九阴脸上微微露出一抹红色,回头看了一眼玄黄,然后扬起头脆生生地应了一句,道:“是!”
玄黄叫了一声:“烛姑娘?”
烛九阴却立即冷声一喝:“瞎叫什么?谁允许你叫我的,我有让你叫我吗?……看什么看,我有让你看我吗?再看一眼。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玄黄不知这地妖是怎么了,刚才还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怎么一说话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心中愕然,只好暂时不开口。
“呵呵!”蚩尤笑了起来,说道,“地妖!他的确不会死,但你别忘了。他不是因为你不想让他死,他才不会死。而是因为他是天地所生的一个异数,有天地意志在其身,是天地令他对付我,阻止我毁天灭地。所以他才不会死。”
蚩尤说到此,忽地哈哈大笑起来,目光向上移转,似乎透出这无极大阵之外,看见大阵之外的天地,只听他的大笑转为冷笑,又从冷笑转入无声讥讽,随后则发出闷雷一般的吼声:“天地啊天地,你们所造化出来的生灵没有能够对付我蚩尤的,所以才打算亲身一试吗?”说到最后,蚩尤地目光又重新对上了玄黄,透出一丝狂热。
玄黄道:“前辈莫非忘记了,就算是天地双妖,也是由造化而生,既可容存于天地之间、万物之中,又何必一定要毁天灭地呢?”
蚩尤一听这话,与玄黄一模一样的面容之上出现了骇人的愤怒之色,咆哮一般道:“玄黄!你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了吗?是本座要毁天灭地,还是要天地要玩弄混沌之妖?难道混沌之妖就一定要永远听从天地的摆布吗?”
玄黄道:“摆脱天地束缚,跳出万物的轮回,这本也是佛祖和道祖所传之解脱。只是人为七情之身,妖物不是,所以他们所传的修行之道,皆属于适合人之修行,不适合妖物。但既然人能找到修行之道,脱天而去,为什么妖物就不能呢?”
蚩尤冷哼一声:“想要本座向天地低头吗?”
“前辈想错了!”玄黄摇头道,“晚辈并不是这个意思。晚辈只是想说,妖物和人,都是天地造化所生,都能存活在天地之间,可见天地本来并无差别之心。妖物不能长生,不入解脱,未必是天地之错,也许只是妖物自身并没有如人一般找到自身的解脱罢了。”
蚩尤道:“哼,既生之,却又灭之。就算是天地所生又怎么样?天地拨弄生灭,操纵生死,你居然痴心妄想还要本座相信天地?”
玄黄道:“不是相信天地,而是相信自己!只怕是前辈无自信能求证妖物之长生解脱之道,所以才会觉得受到天地的拨弄吧……前辈先不要生气,晚辈也无意与前辈争执,只是想问前辈一个问题?”
蚩尤道:“什么问题?”
玄黄冲着蚩尤深深一揖,然后起身道:“晚辈想问,不管人也好,妖物也罢,都是从天地造化而出,换言之,也就是天地万物的一部分。可以说妖物自身一半就是天地,毁了天地岂不是等于毁了自己吗?假使真让前辈如愿毁了天、灭了地,那妖物之属,失去了天之覆、地之载,又将何托,如何安身呢?”
蚩尤冷笑一声:“你以为本座无知至此吗?天地当然不可毁灭,也不必毁灭。本座所谓毁天灭地,是要改了天地运行之道,号令天地运行随妖物之所愿而变化,而非妖物随从天地而更改!到了那时,妖物想要不死便不死。想要长生便长生,一切意愿皆能得到满足。”
玄黄当即道:“如此说来,人之所生于天地之间,与妖物一样,也有生老病死,也会遭遇种种劫数。天地也不曾为人所愿而变化,甚至还不如妖物一般有种种天赋异能呢?反观于人,其躯脆弱,其志不坚,其行不诚,其言不真,可以说从一身下来就远远比不上妖物。
但就是这样有种种不足之人,却能诞生出佛祖和道祖这样的人物,开创修行之道。使得人能通过修行,不必毁天灭地或者更改天地就能超脱天地,达至种种玄妙解脱之境。为什么自认优胜于人的妖物,却反而做不到呢?只能一个劲地想要毁天灭地或者改变生身之天地,轻蔑造化呢?”
玄黄说到此,蚩尤也不禁认为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不由露出一抹深思之色。玄黄见状,知道天妖已经有所触动。不肯放过良机,又继续道:“再者。即便前辈能够做到毁天灭地,但如何才能做到更改天地之运行呢?天地之间如此之多的妖物,每一个妖物所求都不同,前辈又要令天地依从哪一个妖物的意愿而运转呢?所有的妖物都长生而不死,永远留在天地之间,一切皆得满足。那活在天地之间又是为了什么呢?”
烛九阴听到此,忍不住说道:“玄黄,你所言极为有理!”
玄黄却问:“天妖前辈,您以为呢?”玄黄所关心的,当然是天妖蚩尤的态度。只有能够说服他,才能免去接下来的人妖大战的局面。哪怕自己已经想到种下篱笆的办法,将所有的妖物和人类分开,但毕竟只是辅助之法,不是真正的解决之道。妖物一日不得真正得解脱之道,人妖之战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平息。而且篱笆虽然能够拦住妖物,但却一定拦不住蚩尤,到时候他要毁去篱笆,只在反手之间,根本丝毫不废力气,并无任何的意义。何况从自己的用意而言,篱笆也不只是简单地为了分别人妖,将之隔开而已。
属于妖物的解脱?妖物真的能够得到所谓的解脱之道,脱天而去吗?哪怕身为天妖蚩尤,面对眼前的玄黄,也不禁有了一丝的怀疑,是出于对自己的怀疑。他在想的是,莫非真的是自己误解了天地,妖物真的可以和人类一样找到自己的修行之道?
不,不可能的,绝对不能被玄黄的话给蛊惑了。天地怎么可能如玄黄所说的一样,如果妖物真的能够和人一样求证超脱天地之道,那也早就应该成功了。何况就算别的妖物不成,自己可是天地之间的第一个妖物,是万妖之祖,而且是从混沌祖气之中化生的,如果妖物有什么解脱之道,那自己也早就应该发现了。但事实上是,根据他自己所见,一切的一切,只是证明了天地的种种运行之则,只是化生并利用混沌之妖,不断地生生不息,使得天地自己能够长生罢了。
至于那些修行人,不过是天地特意造就的用来对付妖物的生灵罢了。那就是因为妖物不断地出现,阻碍了天地的长生的缘故。而且那些修行人口口声声说佛祖和道祖已经脱天而去,开辟仙界和佛国,能够让人享受长生久视地永恒极乐,但这一切又有谁看见,又有谁能够证明。事实上是,那些号称脱天境界进入了仙界和佛国的修行人,没有一个再是出现在天地之间的。这就更证明了,所谓的仙界和佛国,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不过是天地的一场骗局罢了。
蚩尤想到此,当即抛开了所有因玄黄之言产生的困惑,目光再度变得冰冷。玄黄见到他的目光变化,心中叹息,仅留的一丝侥幸告破。他抢在蚩尤开口之前,先道:“前辈如果不信,不妨咱们就打一个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