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旁的窗户被缓缓打开,青藤戒备的握住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
“谁!”
她低声呵斥,来人却是猫着腰走过来,将食指放在嘴唇上,不断示意她不要出声。
“别怕!是我!”
青藤狐疑的看着白阳,不动声色的将匕首收了回去。
“大晚上的,你到我房间里来干嘛?”
白阳左右望了望,做贼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纸包,他仔细将它打开,竟是青藤最爱吃的荷花酥。
外白内粉的荷花酥层层叠叠绽放开来,露出里头的细豆沙。影影约约飘散出一股子清甜的香味,很是诱人。
他将其中一个掰成两瓣,喂到青藤嘴边说道。
“他做的菜也太难吃了!我早就看不下去了!你一个病人,怎么能给你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每天喝汤的青藤嘴巴早就能淡出个鸟儿来,她张嘴一口将半个荷花酥咬下,含在嘴里好吃的眯起眼睛。
“唔唔!好吃!”
“好吃吧~”
得到夸奖的白阳开心的嘴巴都要裂到后脑勺去,他丢了半个荷花酥到嘴里,吧唧着嘴说道。
“明天我给你买烤鸭去!全聚德的烤鸭,皮酥到透明!鸭肉丝丝缕缕的全是汤汁,买的人每天都在排队。”
烤鸭啊……青藤感动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肉了。现在光想想就馋的要流口水。
“嗯嗯!两个!我要吃两个!”
“给你买四个!”
白阳爽快的拍板,又掰了半个荷花酥塞青藤嘴里。
见她吃的高兴,白阳又从袖口里抽出一卷画纸,他将画卷沿着青藤的腿打开,然后指着青藤的双腿说道。
“这张穴位图,是我今日从仁寿堂里买来的,据说能通经活血,止痛化淤。
你腿不是还动不了,我每日帮你按,按上几年,保准好了!”
青藤扬起的嘴角一顿,明媚的双眸缓缓低垂下来。她放下手中的荷花酥,对着白阳牵强的笑道。
“不必了……我腿不疼,就是没感觉罢了,按了也没用。”
白阳双手固定住青藤的肩膀,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执着的说道。
“你都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
“你能操控你的头发吗?”青藤望着他,异常平静的问他,“不能吧?……我的腿和你的头发一样,只是看起来还连在身体上,其实根本没办法控制它……”
白阳心里其实也清楚,但他就是不想承认,不愿意承认,总用“一定会有办法的”来安慰自己。
他一下红了眼眶,不住的摇头否认。
“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青藤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它连在我的身上,能不能再走路,我再清楚不过了。”
她将肩膀从他的桎梏里挣脱出来,错开眼神说道。
“你与其在这里白费力气,还不如给我做把轮椅来的实在。”
“你就这样认命了吗!”
白阳不甘的对着青藤怒吼,一把挥落茶几上的碗盏泄愤。瓷碗洒落一地,在零零落落的清脆声响后化为一地碎片,一如青藤此刻破碎的希望。
住在隔壁的仓衡听到声响霍然睁开眼睛,拔出玄铁黑剑翻身而起。他一脚踹开青藤房门,剑尖直抵白阳咽喉。
白阳侧身让过,一跃而起,飞至房梁上,拍着自己胸脯后怕的说道。
“老大你干嘛!是我!”
听闻是白阳的声音,仓衡薄唇紧抿,收剑回鞘后依旧将青藤护在身后。
“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阳心里委屈的要死,他明明是来送好东西的,仓衡防他怎么跟防贼一样。
青藤也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总不能刚吃完人家荷花酥,转眼就做白眼狼。
她在仓衡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角,指着腿侧的画卷说道。
“他来送这个,想帮我按腿。”
躲在房梁上的白阳连连点头,手舞足蹈的比划。
“是啊是啊!这是我软磨硬泡才从仁寿堂里买来的,他们用这套手法治好了不少人!”
仓衡侧首撇了一眼画卷,只见上头男男女女互相交叠在一起,或躺或坐,皆是未着寸缕。
仓衡不由老脸一红,瞪了白阳一眼斥道。
“胡闹!”
白阳被他喝的莫名其妙,就算这套按摩手法没有用,但好歹是个办法啊,集思广益的话,总有一个能对症下药嘛!
他挠了挠后脑勺,不知要从何处开始解释,只得一拍大腿说道。
“我没胡闹!他们真治好了好几个!”
仓衡掠去一记眼刀,白阳即刻便噤了声。绝不会让青藤尝试上头的按摩手法溢于言表。
倒是青藤,见他们两眼神杀来杀去的,默默将那卷画轴卷了起来,系上绳结,偷偷塞在了枕头底下,连仓衡都没注意到。
“叩叩叩!”
青藤的房门再次响起,只是敲门声沉闷,似是外头的人拿着重物,不好放下来,用脚尖踹的门。
那人踹了踹发现直接踹门踹不开,轻“咦?”了一声,贴着门板奶声奶气的问道。
“老巫婆!你睡了吗?”
青藤的额角不由跳了跳,十指骤然捏紧,咬牙切齿的瞪着门缝,暗暗将小童子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真的好想暴打一顿这个臭小子啊!
站在门外的小童子听里头没动静,还以为青藤真的睡着了,逮着机会对着门缝做鬼脸,更得瑟的开始唱歌。
“老母猪乖乖~把门儿开开~娘亲……”
空气有一瞬间的沉默,偶有一阵凉风吹来,吹的小童子心肝拔凉拔凉的。
不要问小童子“美妙”的歌声为何戛然而止,只因那扇踹不开的大门霍然大开,正中央站着一个黑了脸的仓衡……仓衡身后的床上又坐着咬牙切齿的青藤……而青藤头顶的房梁上还蹲着一个想笑不敢笑的白阳……
“@¥*!你们怎么都在里面!”
小童子惊的一蹦三尺高,这不是自己背后骂人被捉了个现行吗?!点子也太背了吧!
他被仓衡拎到房顶的恐怖记忆尚且还记忆犹新,现在损青藤居然又被他捉个正着……小童子苦着脸,忍不住小腿肚打起圈儿来。
仓衡却是没打算放过他,一个两个的,居然都敢大半夜闯徒弟的闺房!成何体统!
他眉头紧皱,向来迷魂散乱的眼眸清明如洗,严肃的盯着小童子喝道。
“你又来做什么!”
小童子被他吓得一抖,手里的鱼汤都撒了半碗,他哆哆嗦嗦的举起手,拿鱼汤给仓衡看,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我给青藤送鱼汤……她下午还没吃过东西……”
早已吃过荷花酥的青藤,哪里还会看得上他的怪味鱼汤,嫌弃的撇了撇嘴,一骨碌躺下钻被窝里去了。
仓衡却是略略缓和了脸色,有些心疼自己的徒儿饿了大半日。他接过小童子手里的鱼汤,打算与他秋后算账,步至青藤床头轻声哄道。
“青藤,喝些再睡吧。”
肚子一点也不饿的青藤哪里会想吃这闻着就腥臭无比的鱼汤!她转了个身,背对着仓衡,连闻都不想闻。
仓衡执着的凑过去,再度将鱼汤放在青藤的鼻子下。
“听话!吃点再睡,不然对身体不好。”
吃个屁啊!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了才会对身体不好好吗!
青藤翻了个白眼,简直就要被这股味道熏窒息了!到底放了什么东西在里面啊!居然能让一条新鲜的鲫鱼比腐烂的肚肠还要臭!
“我不饿,明天再吃吧。”
青藤说完此话就将头捂进了被窝里,大口大口的呼吸被窝里的新鲜空气。
仓衡默了默,虽然他也觉得这鱼汤的气味怪怪的,但好歹是新鲜食材,总比药好吃上许多。
他似是为了证明这鱼汤还是不错的,拿起勺子勺下一块鱼肉,打算挑出来给青藤看看,好诱惑她吃上一点。
但仓衡刚一勺子勺下去,一股更为浓郁的腥臭味却扑面而来。“滋”的一声,似是什么半生不熟的内脏被挤爆了,流出黑色浓稠的液体来……
鱼汤的鱼……竟是没有抠掉内脏的……
仓衡被恶心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但他冷静了半晌,淡定的将勺子在汤里头涮干净,随后刮了一些鱼表皮的肉,拉下青藤的被子,再度放到她的嘴边,浅笑着柔声哄道。
“来,吃一口,听话。”
他不正常的语气惹得青藤一阵恶寒,别扭的看了他一眼,眼睛一闭打算囫囵吞下算了,但说时迟,那时快。门口又是传来一阵爆喝。
“不准吃!你是想她死吗!”
采了一背篓药草的杜景瑜匆匆赶来,一把夺过仓衡手里的鲫鱼汤骂道。
“无知小儿!三番五次不遵医嘱!你是要败坏老夫的名声!
老夫都说了多少次了!她肠道伤口尚未愈合,满是漏洞,不可进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