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京城西街老坛酒楼。
罗英正与回春药铺的刘小二人等人饮酒说笑,为免于生疑,他干脆将隔壁布行的小亮子、对街茶馆的黑墩儿一起叫来,都为左邻右舍,吃吃喝喝,今晚又可快活一番了。
难得来这里放开了吃喝,这家酒楼饭菜相当了得,尤其是独特的酱黄瓜与卤肘子,色香味俱全,再配上霸道的老酒。劳累一天,三五友人相聚谈笑,简直是神仙般的享受。
罗英之所以选这家酒楼,自然是显出自己的诚意,只是除了因为酒醇菜香外,还有一个原因:此处距离街中心较远,位置又较偏了些,所以价钱也就能省了许多。
果真是干一行像一行,自从来京城跟着仲逸开当铺后,做买卖的本事没学会,罗英这精打细算的技巧倒是掌握了不少。
短短一会的功夫,四只大肘子,大盘酱黄瓜被一扫而光,半坛老酒下去,这帮人都是些能吃能喝的主儿,接下来一壶酒是打不住的。
“小二兄弟,白日里我们见西北的驼队送来不少药材过来,可这一个下午也没见你忙活,你该不会是偷懒吧?”,罗英见众人喝的差不多了,便随意开口闲聊起来,话题却是依旧放在这药铺之中。
啧啧,刘小二再饮完一杯,他撇撇嘴巴,不以为然的望着罗英:“偷懒?你我四人都与各自的东家沾亲带故,岂有偷懒的道理?只是你们有所不知,我们药铺的规矩是:各地刚送来的药材都要经人查验之后才入铺,之后再磨碎、称斤、归类,这才可以用之”。
布行的小亮子为他再添一碗酒,微微点头应着:“这倒也是,我们布行也是如此,成卷的布匹须要经逐一查验,其中难免有脱线、掉浆、褪色之处,应好好看看,之后才可做成衣……”。
罗英急忙与他碰杯,看来布行的这小子醉的差不多了,连重点话都听不出来了。
四人中,黑墩儿的酒量最好,也最是粗心大意,他这人最不喜细活,平日里烧水放茶没少犯错,好在生的嘴皮子溜、能说会道,由于东家是亲戚,这才日复一日的干了下来。
此刻,黑墩儿正用他一贯的口吻说着此事:“就你们能,还查验个屁啊,实话告诉你,去年的茶与前年的茶,去年八月的茶与六月的茶,倒进壶里,你能品的出来吗?除了那文人墨、好茶之人,一般人知道个甚?”。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放下茶碗,用异样的目光望着黑墩儿,那神情分明是在说:‘难道你平日里给我们喝的都是陈年劣茶?’。
黑墩儿才不管这些:“莫要这样看着我,你们药铺不也一样吗?谁知那药是什么时候的,还查验个屁啊”。
唏嘘,去你的吧……
四人继续碰杯说笑,只是黑墩儿这话倒是让罗英感了兴趣。
……
从老坛酒楼出来后,街上行人明显少了许多,四人皆喝的醉意上头,踉踉跄跄的道别一声,之后便各自回家。
回到若一当铺后,罗英困意十足,随意躺了下来,片刻后便鼾声四起。
大约一个多时辰,罗英只觉得一阵紧迫感,喝的有些多,只得懒懒起身去了茅厕,痛痛快快的放了一通水来。
窗外月色正明,罗英立刻清醒了许多:“既然那刘小二说有人要查验药箱里药材后才可归铺,如此说来里边的东西还未动过?”。
“月色正好,何不去隔壁光顾一番?”,罗英暗暗笑道:“都是这贪杯惹的祸,差点误了正事”。
夜色中,一个身影慢慢向隔壁的回春药铺靠去……
次日清晨,若一当铺准时开门,老姜头准时来到柜台前,罗英有些懒床,起的晚了点,才下楼就看见孙管事也缓缓走了进来。
这个小老头,果真是罗龙人派来的,虽没有老姜头勤快,倒也不敢偷懒半刻,只是今日来来这里,还有一件事:那便是等着老东家来。
罗英向两个伙计吩咐一番,他便懒懒坐了下来,昨晚在隔壁的药铺耽误了些时辰,睡的是少了些,精神不是很佳,有些心神不宁。
当然,他担心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昨日仲逸早有叮嘱,一定能找个老头来应付过关。
仲大哥一向善谋,他对此深信不疑,可这次要找个大活人来,才多半天的时间,去哪里找个老东家?若是让孙管事看出,该如何是好?
“您老快请进,这里便是我们的当铺,还记得不?”,说话间,仲逸便来到门口,而他的身后正是一个发须灰白、步履蹒跚的老者。
罗英瞪大眼睛,稍稍定神这才反应过来:果真是来了,好在仲大哥提前有安排。
“仲老东家来了,快里边请”,罗英急忙上前搀扶着老者,神态异常恭敬,待老者坐下后,他便向对面的茶馆扯了一嗓子:“黑墩儿,打一壶开水,上最好的茶,我们老东家来了”。
“好嘞,好嘞,你稍等”,对面的黑墩儿痛痛快快的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着:今儿个真是怪了,平日里都是只打水不要茶,看来真是来贵了。
向黑墩儿打声招呼,罗英的嗓音却依旧没有减下来多少:“老东家,您用过饭了吗?想吃些什么,小英子这边给你买去,已为你老人家叫了茶水”。
“才睡?”,老头一脸懵懂,用手捂着耳朵,嘴里却念叨起来:“才睡?一大早的刚起来,又要睡?”。
“茶水”听成“才睡”?
众人方才还对罗英的高声喊叫不解,听老头这么一说总算是明白过来:原来,这位老东家的听力不好。
罗英也不与理会,他只顾高声自言道:“哎,你老人家忘了?早年间曾叮嘱我们要早睡早起,做买卖也难免东奔西走,如今将你老人家的存银都投放到这若一当铺,自己却老了许多……”。
“好了许多?看这当铺,比我们之前那个确实好了许多”,老头对着众人吩咐道:“你们都忙去吧,有什么事儿,问逸儿便是,老朽上了年纪,来一回少一回,不过,交给逸儿,我放心……”。
“谁说不是呢?”,罗英向众人解释道:“我们老东家早年一直做当铺买卖,只是膝下无子嗣,我们少东家一直跟着他,二人又都姓仲,老东家将其视如己出,这才开了若一当铺,让我仲大哥做少东家,真是不容易啊……”。
众人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不容易啊”,老头微微张嘴,这次总算是听见了,不过片刻后便又开始念叨起来:“这当铺有三不当:神袍戏衣不当、旗锣伞扇不当、低潮首饰不当。当物估价有技巧:玉石重成色、出处、瓷器看纹路、年份,字画最忌模仿,何人所画?落款题字,还得要看年份……”。
老姜头连连点头,如同遇到知音一般,孙管事虽不懂当物技巧,但其中有些话还是有所耳闻的,另外两个伙计见状急忙为老者倒茶,立刻就有了老东家的感觉。
几人正在说笑间,只见老者打着瞌睡,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仲逸见状将他搀扶起来,罗英急忙上前帮忙。
众目睽睽之下,老东家便缓缓走出了若一当铺。
罗英心中一阵钦佩:仲大哥果真神了,那里找的这么个“好老头”?
才过几条街,仲逸便如释重负般向“老者”说道:“师姐,这次真是多亏你了,方才真是太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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