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外一位,则是很年轻的女性白领。
个子很小,只有一米五出头,看上去像一只小山雀那样懵懂可爱,可沟通难度……也并不比icu中的老人小多少——
“不,我不愿意。”
“你想要拿走我家宝宝的眼珠,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我是合法购入的,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无论秦彦说什么,她只咬定青山不放松。固执得简直像一枚又硬又憨的小钢炮。
秦彦不断提高价码。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缠之以不要脸,几乎给她跪下了,才换来她一点点退让:
“钱我是不要的。我虽然缺钱,但绝不会贩卖我家darling的器官赚钱。不过,大家都是旧机型的机主,都不容易,是应该互相体谅,我也愿意体谅——只是,这个体谅是要有限度的。我把我家亲爱的当做伴侣的,我爱他,想要和他共度余生。
“我只愿意把眼球还给同样善待仿生人,对仿生人怀有爱意的机主。不管是父母之爱,朋友之爱,还是恋人之爱——总之,你需要把它们,当成值得平等相待的、值得被爱的对象。
“你如果能证明,你对你的仿生人,有比我更深厚的感情,我就把这只眼球,还给你。”
第8章 爱的证据
这算什么条件?
秦彦愣在原地。
人类的情感,怎么可能像有逻辑的科学问题那样,找到证明的方式?
不,更重要的是……
人类对仿生人,原本就不应该产生这样的感情——如果被荀若卿这样的“专业人士”知道,一定会说:
“我制造仿生人,是为了让人类的生活更加方便,而不是让人类逃避生活。是为了让你们有更多可支配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走出房间拥抱大自然,和家人、朋友更多地相处;而不是为了让你们干脆地把它们当做代用品啊……毕竟只是金属件、硅胶和数据啊,把感情投射在这上面是没有前途的。”
如果受到反驳,还会放下脸,用强调的语气,严肃认真地解释:
“我不是不爱它们。相反,我比起绝大多数人类都爱它们。否则,我不可能把设计、制造仿生人当成我的终身事业,并且成为顶尖的制作者——这可是很难的事,需要经年累月的不懈努力,没有澎湃的热情是做不到的。
“我只是说,你不能像爱人类那样去爱仿生人。你可以爱它们,像爱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爱一辆驾驶流畅的车,或是爱一条由外婆传下来、有很多回忆的项链那样去爱它们——但不能把它们当成有灵魂的、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
“为什么?因为我是制作者。我比绝大多数人类都要了解仿生人,事实上,在这个星球表面,像我一样了解它们本质的人,不会超过二十个。它们的本质是什么?是金属件、螺丝螺母、硅胶和预设程序,是工业产品,是家用电器,和电冰箱、洗衣机、吸尘器没有实质差别——你会爱上电冰箱吗?会把洗衣机当成感情寄托吗?会叫吸尘器‘我的宝宝’吗?这样说,就能知道和仿生人谈恋爱、把仿生人当家人之类的事,有多么荒谬了吧?”
秦彦作为荀若卿的天使赞助人,经常倾听他对于仿生人的“高论”,潜移默化地,在这方面自然持有和荀若卿类似的见解。
只是他奉行“不评价他人”的原则。
尊重一切合法的生活方式。
理念纯粹约束自己。不会像荀若卿这样,公开规劝他人。
然而,要他证明对仿生人的爱,恐怕从一开始就……
“呵,”o419一颗眼珠的现任持有者,发出一声独属于年轻女性的尖锐冷笑,“证明不了吧?我早就知道了。实话和你说吧,如果你是和我一样,能够信任的仿生人主人,那我早就无条件地把眼珠还给你了——尽管它花掉了我半年的工资,但现在,呵……”
“我不是,”秦彦听出她语气不善,本能地想要否认,“林小姐,您听我说……”
他事先摸清了这位主人的基本情况,知道她姓林,在一家出版社工作,是一个“文青”,还麻烦自己的公关部主任公器私用地给自己设计了几种套近乎方案。
只是交涉到现在,她的态度始终极端抵触。
连互换姓名都不可得。更别提深入交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
秦彦生怕私下调查的事情暴露,更加让人反感,尽管早已知道她的名字,却一直不敢称呼。
此刻情急之下,没有藏住。
话一出口,立刻后悔。
果然,林小姐一听,脸色立刻变了,修得很仔细的两条细眉“嗖”地竖起来,像两柄锐利的剑,厉声打断他:“不要狡辩了,秦先生——对,我知道你姓秦,在你的调查我的时候,我也在调查你。像你了解我的姓名职业一样,我也了解你。我还知道你为什么要出来找眼珠。你的仿生人自杀了。”
她皱起眉,脸上显出真情实感的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用骗来的签名自己把自己送进了回收机构,对不对?在这之前,我还从来不知道仿生人还能自杀呢!它是渡过了怎样悲惨的一生,才会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有它,生活都不如意了,想要赶紧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是不是?但是很抱歉,比起你的迫切,我更尊重你的仿生人想要摆脱痛苦的心情!我绝不会做让它重回地狱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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