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放松,大脑就越是偏好回忆,无论好的坏的。康教授三年前和妻子离了婚,妻子是大学文学讲师,也是个热爱生活脾气温柔的人。他们离婚的原因有很多,比如他不着家,一回家要么备课要么忙着研究学术,就连对于夫妻生活,他都兴致缺缺。
两人年轻时在外人看来是一对璧人,相貌学历相当,绝对是结婚的不二人选。他们对此也很满意,因此在朋友的介绍下接触、结婚,却忽略了婚姻并不是填空题。
总归一句话:他们想要的不同。
在这个城市,也有和康教授一样职业光鲜的成功人士,回到家中却连碗热饭都没有,而那些闹哄哄的巷子里,白天挥洒汗水的小商小贩,却能在下班后享受团聚,拥抱家人。
不同的人生,从来都取决于人不同的选择。康教授不只有一次想过,如果当年听从家人的安排,毕业后留在老家,和那个下嘴唇有颗痣的姑娘结婚,一切都会不同。
他幻想着烟火气十足的家,孩子可爱的笑脸,没有百人讲堂,也没有伯仲之间的较量,霎时澎湃的心变得冷静。他想,他要的或许从来都只能伴随孤独。
洗澡水放好了,他钻进去,想关掉音乐的时候却想起到了徐明朗也是做音乐的,正好他也很好奇,这样的人会写出怎样的音乐来。
他在搜索栏里输入“徐明朗”三个字,却没有搜出相关曲目,于是他改上百度搜索,里面除了满页的“徐明朗是谁?”“徐明朗魔方杀手”之外,还有一个“徐明朗 宇宙方程”的字样。
他点进去,才知道“宇宙方程”是徐明朗在高中就组建的一个乐队,还发表过一张同名专辑,而现在之所以查不到徐明朗的名字,是因为他不再以个人名义发表歌曲,大多是担任作词作曲。
他在专辑栏里搜“宇宙方程”,看到一张简陋的专辑封面,上面直接是一道手写的方程式。他点进去翻看一遍,歌名都比较新颖,看起来不会是他喜欢听的。于是随便点击了一首,歌名叫《与共》。
开头是一段吉他轮指,旋律忧伤,少年有点沙哑的声音娓娓道来......
从影子里剥离出一个我,
放逐在你身后,
一起在夏夜里漫游,
细数稻田里的萤火虫
以为一切没有尽头
如果你要走
千万别告诉我
我愿回归在你脚下
燃烧成玫瑰色的火
如光影交错
如果你要流浪
请带上我
或许我能感同身受
这望眼欲穿的生活
别再用伤口证明鲜活
恨不能粉碎所有
光影与共
即便在梦中
也要悲痛你的悲痛
……
难以想象,昔日满腹才情的少年人,如今竟沦落成连环杀手。如果不是他职业所至,他会把这份疯狂归罪于精神疾病,才能让他忽略心底那份惜才的酸楚感蔓延。
徐明朗并不是在装疯,很多细节都能看出,他是发自内心的相信自己所说。康教授过去遇见过一个难缠的角色,懂得骗人先骗己,一度蒙蔽了评审团的判断。但最终还是被他找到了破绽。
徐明朗究竟是真的疯了,还是耍手段?仍然需要时间的佐证,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
在心理学上强调,无论逻辑多么混乱的言语,其中必定有某种逻辑,或许是潜意识流露,又或者是某种暗喻。从鉴定评估开始那一刻,徐明朗就表现出并不在乎鉴定结果的样子,并开始讲述一个天马行空的故事。难得的是,康教授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可一旦来鉴定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呢?或者康教授压根不愿意听废话,仅仅用两小时把他打发了呢?
徐明朗没法预卜先知,那套欲擒故纵的方法用不对,就可能真的被判死刑。
他宁可冒着死刑的风险,究竟是因为“士可杀不可辱”的倔强,不肯一辈子呆在精神病院?还是故意为了掩饰什么,在混淆视听?
可他们都很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混淆视听又有什么意义,徐明朗已经到了最后的审讯阶段,徐明朗是魔方杀手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他还有什么可袒护的,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他又想到了周雪荣,他人现在在哪儿呢,他知道徐明朗有可能会被判死刑,又会作何反应?
康教授洗过澡后,给市局的人打了个电话。
“关于徐明朗的个人资料,能提供详细点吗?我想知道周雪荣的近况。”
电话那头传来敲键盘的声音,随后说:“好的好的,资料您急着要吗?明天给您成吗?
“最好是尽快。”
电话那头有点为难,谁能想到大晚上的接个电话,愣是给自己加了个班。
“那好吧,等会我调出来给您邮箱发过去。您刚才还问了那个周雪荣是吧?”
“对,麻烦您了。”
“嗨,哪儿的话,都是分内事儿。早点把这个变态绳之以法,咱滨海老百姓才能安心。”
康教授笑着附和,等待下文。过了会儿,电话那头说:“啊,周雪荣啊……他不在滨海。”
“不在滨海?”康教授拿着吹风机的手放下了,“他出国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没。三个月前,周雪荣购买了去北京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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