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弯腰去捡,用袖口把镜片擦干净,再戴到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好像这样一来,少年又回到了初见时的样子,她静静的看着,期待着少年下一秒会露出一个讥讽的歪笑,就像他一直做得那样。
可少年没有,他难得的安静,不再吐露刻薄的话,也不会再讥笑。
叶嘉雯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苗放话里话外说她的钱来路不明,让她很慌张。她害怕有熟识自己过去的人出现在这儿,哪怕死亡的威胁都没有这来得恐怖。
可当她身处险境没人发现时,是苗放找到了她,让她重拾了生的希望。这让她很感激对方,那过后无论苗放再怎么拧巴,她都知道这男孩心不坏,相反地还表现出有点在意她。
她本不想自作多情,直到在鬼屋那次,她看到苗放在窗户水汽上写出了一个“叶”。
男孩想要隐藏自己的喜欢,总是没有女孩来得得心应手。叶嘉雯想。
于浩怀慢一步赶来,就见女孩跪坐在地,掩面痛哭,眼前是苗放的尸体被骸骨穿刺悬挂,宛若献祭给神的贡品,却又处处透着一股邪气。
又一个人死了。
他看着苗放的尸体,充满了恍然,好像他们无论怎么做,都无法逃离死亡的宿命,无论是曹静也好,赵东祥也好......
突然,他看向地上的女孩,眉头紧皱。
所有人接连死亡,可作为第一个“入局”的人,叶嘉雯却活了下来。
这太说不通了,不是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型,他一直怀疑幕后之人是他们其中一人,而且一直把矛头对向最可疑的周雪荣,现在想来更像个烟雾弹,在他过去参与过的案件中,有时真凶往往不是那个最初锁定,也是最显眼的人,而恰恰是平日里温良恭俭让的家伙。
恰如眼前的这个女孩一样,她美丽而纤弱,第一个遭遇险境,却一直幸存到现在。
于浩怀一把将女孩揪起来,直逼到墙角,整个人已经失去理智,掐着她的脖子逼问:“你是谁?!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啊!!”
叶嘉雯完全无法呼吸,喉管撕裂般疼,一个音节吐不出。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咳......”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停下!!”说到这,于浩怀突然面容僵滞,语气平缓了下来,说出的内容却令人胆寒,“是不是只有你死了,你才愿意停下来......?”
叶嘉雯瞪圆了眼,茶色晶状体上倒映着男人狂乱的面容,恐惧化作泪水,淌满她的脸颊。
于浩怀双手齐用力,女孩随之抽搐呻吟时,门口传来一声怒喝。
“于浩怀!!你他妈干什么!”
男人的手却没停下,铁了心要弄死女孩。
徐明朗放下搀扶周雪荣,全速冲刺,像个橄榄球员一样扑倒了于浩怀。得以喘息的女孩靠着墙呜咽咳嗽起来。
徐明朗跨坐在于浩怀身上,连扇了几个巴掌,揪着他的衣领质问:“连你也疯了吗?”
“你懂个屁!还记得在超市里的那张报纸吗?!叶嘉雯就是‘鬼’!她是唯一经历入了局还活下来的人!肯定就是她!”于浩怀力竭声嘶,像个疯子一样扭动着要坐起来。
徐明朗看着于浩怀这副疯狂的样子,觉得一切都乱了。
先是周雪荣狂躁症发作,接着连警官都自乱了阵脚,在幕后之人还没动作前,就要自相残杀。
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于浩怀把头撇向一边,还在嚷嚷:“杀了她......只要她死了,我们就可以从这天杀的地方逃出去了!!”
徐明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觉余光里的阴影,竟是苗放吊起穿刺的尸体。
在日光下镀金般闪耀着,少年的双手被茧蛹挤压着,生成一个近似祷告的姿势,竟有一丝诡异的圣洁。周雪荣正对尸体,疲惫的抬眼端详,像欣赏什么世界名画,目光从头扫到脚,然后定在那双胸前的手掌上。他费力的掰开两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U盘。
徐明朗还沉浸在苗放已死的事实中,在低头看着于浩怀时,心中竟涌现出相同的狂乱。
原来不是于浩怀疯了,他只是无法承受,眼睁睁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去,人员渐渐减少,谁都说不准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窗外暖阳似夏,可雪却未停。就是天亮了又怎样?他们还是**控的提线木偶,永远只能按照既定的路线,往另一个地狱驶去。
永不停歇的雪花,是否是预兆这永无止境的旅途。
他不知道。
一双手臂轻揽过他的脖子,又穿过腋下,勉强将徐明朗拉起。
周雪荣用强打起精神的脸说:“我们绝对可以离开的。”
“相信我。”
徐明朗说到这里,突然沉默了,像是有意卖关子,低头看向地面。蚂蚁聚成一小撮芝麻似的,往墙根处挪动,他聚精会神的观察着,投入程度不亚于做昆虫观察日记的小学生。
做记录的警察敲了敲桌子说:“严肃。”
“后来呢?”康教授推了推眼镜,以掩饰自己对故事的渴求。
他回过神,焦虑的搓了搓手指,开始频繁眨眼,一时想不起刚才说到哪儿了。
康教授提醒:“换做我是你,我就不会再上那辆面包车了。照你所说,你们按照某种顺序被处以审判,根本无处可逃,苗放的死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这对于剩下的人而言,精神压力只会越来越强。”他的语气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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